第一千七百八十九章 :草屋三间记旧盟
凌羽挥起裂穹刀时,晨露正从老榆木的枝桠间滴落。刀背的培土槽已磨得光滑,此刻却利落地劈开碗口粗的树干,木屑飞溅在草叶上,混着共生草的清香漫开来。他忽然顿住刀势——树干断口处,一圈圈年轮里嵌着颗生锈的弹壳,是五年前漠北那场突袭时,不知谁的子弹嵌进了树心。
“还留着这东西。”苏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流萤剑正削着竹篾,剑穗上的月光石在晨光里晃出细碎的光。她捡起那半颗弹壳,用剑尖挑着看了看,“像不像在昆仑冰缝里,你嵌进黑煞堂首座咽喉的那枚?”
凌羽将裂穹刀靠在树干上,刀鞘的寒铁星子映出草甸尽头的新地基。白若雪正蹲在那里用石灰画线,柳依则扛着捆茅草从远处走来,裙摆扫过草叶,带起一串露珠,落在地基的木框上,洇出小小的湿痕。
“那时候你剑穗上的红绸被血浸透,”凌羽望着苏瑶手里的弹壳,“却死死攥着不松手,说‘红绸染了煞气,得用敌人的血才能洗净’。”
苏瑶脸微红,把弹壳扔进竹篮。篮里装着他们捡的旧物:裂穹刀换下的铆钉、流萤剑磨断的银线、白若雪熬药裂了缝的陶罐、柳依银镯上掉下来的小铃铛。“等草屋盖好,把这些嵌在房梁上。”她用竹篾指了指地基,“就当是给屋子镇宅的。”
白若雪听见这话,笑着直起身。她手里的石灰刷在木框上,画出歪歪扭扭的线,像极了她当年给凌羽包扎伤口时打的结。“我昨天采了些黏泥,”她指着草甸边的泥潭,“混上碎麦秸,能把墙糊得更结实,就像当年在战地医院,用绷带混着草药给你包伤口那样。”
凌羽忽然想起在中东沙漠,白若雪也是这样蹲在沙地上,用手术钳夹着棉球给他擦血。当时她的手被晒得脱皮,却把最后一块压缩饼干掰了半块给他,说“伤员得多吃点”。此刻她蹲在地基旁,用手指抹匀石灰线,指尖沾着白灰,像戴了副薄手套,却比当年握着手术刀时更让他心安。
柳依把茅草捆放在木框旁,银镯上的铃铛随着动作轻响。她蹲下身翻找茅草里的碎石,忽然抽出根泛着暗红的草茎——是去年她在老榕树下埋老仆人铁盒时,不小心缠在草里的。“这根能做油灯芯。”她举着草茎笑,“老仆人说过,浸了猪油的草茎最耐烧,当年在西伯利亚,我们就靠这东西熬过整个冬天。”
凌羽接过草茎,放在鼻尖闻了闻,隐约还有松油的味道。他忽然想起那个雪夜,柳依就是用这样的草茎油灯,给他烤冻硬的干粮。当时她的手冻得发紫,却把最暖的那面火堆让给他,自己缩在角落啃冰碴似的饼。
四人各司其职,裂穹刀劈木,流萤剑削藤,白若雪和泥,柳依铺草,草屋的骨架在月光升起来时已渐渐成形。凌羽站在房梁下,看着苏瑶用剑穗把柳依递来的茅草捆系在椽子上,湖蓝色的丝线在暮色里闪闪烁烁,像串挂在半空的星子。
“在昆仑冰缝里,你也是这样系绳子的。”他忽然说,“当时你把我绑在冰壁上,自己下去找通路,绳子松了三次,你剑穗上的红绸磨得只剩半截。”
苏瑶手一顿,剑穗从椽子上滑下来,正好落在凌羽手心里。“后来还不是靠这半截红绸救了你?”她哼了一声,“若不是我用红绸缠在你腰上,你早跟着冰崩滚进深渊了。”
白若雪端来陶罐时,里面的米酒正冒着热气。她给每人倒了一碗,酒液里漂着的桂花是去年留的,此刻在火光里打转,像颗颗金色的泪滴。“敬房梁上的旧物。”她举着碗笑,“也敬咱们这草屋,以后刮风下雨,总算有个挡头了。”
柳依喝了口酒,忽然指着房梁角落:“那里还能挂个灯笼。”她望着远处草甸中央的老榕树,“等若雪的药圃收成了,咱们就挑着灯笼去镇上换些盐巴,像普通人家那样。”
凌羽望着她指的地方,仿佛已看见灯笼在风中摇晃的样子。灯笼的光晕里,该有苏瑶在缝补衣裳,白若雪在碾药,柳依在烤饼,而他,或许正用裂穹刀给孩子们削木剑——那些没有开过刃的木剑,剑穗上绑着湖蓝色的丝线,像极了流萤剑的影子。
夜深时,草屋的屋顶终于铺好了最后一捆茅草。四人躺在尚未糊墙的木框里,望着头顶的星空,听着远处共生草浪的沙沙声。凌羽忽然伸手,握住了身边三人的手,指尖碰到苏瑶剑穗上的月光石,碰到白若雪沾着泥的指腹,碰到柳依银镯的铃铛。
“还记得《共生谣》里那句‘草屋三间,风雨不穿’吗?”苏瑶轻声问,剑穗在凌羽手心里轻轻蹭着。
“老仆人说过,”柳依的声音带着笑意,“有家的地方,就有共生草。”
白若雪没说话,只是往凌羽身边靠了靠,发间的野菊香混着米酒的甜,漫进了草屋的每道缝隙里。
凌羽闭上眼睛,感觉裂穹刀就靠在头边,刀背的培土槽里,不知何时落进了几粒共生草籽。他忽然明白,那些被称作“兵王”“战神”的传奇,那些属于“龙王”的过往,从来都不是结束。它们就像这草屋的旧物,嵌在房梁里,混在泥墙中,成了家的一部分。
草甸深处,新的草籽正在发芽。它们顺着月光的方向,把根须缠向草屋的地基,缠向那些带着旧痕的木框,缠向四个相依相偎的身影,缠向这个终于有了名字的地方——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