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七百九十二章 :酒香漫过旧刀痕
日头爬到草甸中央时,凌羽正蹲在石碾旁,看孩子们用裂穹刀改的小锄头刨土。最小的男孩握着锄头把晃悠,木柄上缠着的银线被汗水浸得发亮——那是柳依用银镯碎料熔的,上面刻着的共生草叶,已被孩子们磨得只剩浅痕。
“当心别刨到石头。”凌羽伸手稳住锄头,指尖碰到男孩掌心的薄茧。这孩子总爱模仿他握刀的姿势,小拳头攥得死紧,像握着什么天大的宝贝。“当年你苏姨用流萤剑削竹篾,比你这架势稳多了,就是总削到手。”
苏瑶抱着陶罐从草屋出来,流萤剑的剑穗在腰间晃出湖蓝色的弧光。她把罐口的布掀开,米酒的甜香混着桂花味漫开来,惊飞了落在药架上的麻雀。“别听他的。”她朝孩子们眨眨眼,“你凌叔当年在滇西酿米酒,把半坛酒倒在了火堆里,炸得满脸黑,还嘴硬说‘这是给山神敬的’。”
孩子们哄笑起来,围着陶罐打转。最大的男孩踮脚想够罐沿,被苏瑶轻轻敲了下手背。他手腕上戴着串草籽串成的手链,是扎羊角辫的丫头送的,草籽被汗水泡得发胀,像串圆滚滚的绿珠子。“苏姨,”他仰着脸问,“凌叔的裂穹刀,真能劈开冰山吗?”
苏瑶的目光落在石碾旁的裂穹刀上。刀鞘的寒铁星子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其中最亮的那颗背后,白若雪刻的“安”字已被岁月磨得浅淡,却在光影里若隐若现。“它现在能劈开酿酒的糯米。”她笑着说,“昨天你凌叔还用它碾了新收的谷子,比石碾还利落。”
白若雪提着竹篮从药圃回来,篮里装着刚采的薄荷,叶片上的露水滚进篮底,洇出片深色的湿痕。扎羊角辫的丫头立刻扑过去,从篮里抢了片最大的叶子,学着大人的样子往米酒里放。“若雪姨,”她举着叶子问,“你的药锄,是不是比凌叔的刀还厉害?”
白若雪蹲下身,帮丫头把歪了的花辫扶正。丫头辫梢的共生花沾着泥土,是今早从草甸深处摘的,花瓣上还留着虫咬的小豁口。“厉害多了。”她轻声说,“它能种出治病的药,还能种出酿酒的糯米,你凌叔的刀可种不出这些。”
柳依抱着新蒸的米糕从灶房出来,银镯上的小铃铛随着脚步轻响,尾音里裹着《共生谣》的调子。孩子们立刻围过去,小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接过米糕就往嘴里塞。米糕的热气模糊了柳依鬓角的碎发,发间别着支木簪,是白若雪前几日刻的,簪头的草叶纹里还沾着点面粉。
“慢点吃。”她拍掉男孩嘴角的糕屑,“老仆人当年教我做麦饼,总说‘慢点吃,日子长着呢’。”她的目光落在草屋墙角,那里的共生草根须缠得更紧了,根须间卡着片干桂花——是去年酿酒时掉的,如今被根须裹着,像块藏在绿毯里的碎金。
凌羽忽然起身,将裂穹刀抱到石碾上。刀身被阳光晒得发烫,他用指腹划过刀背的培土槽,槽里还留着今早碾谷时的细糠。“来,教你们酿米酒。”他朝孩子们招手,“当年在漠北,我和你苏姨、若雪姨、柳姨,就是这样在战壕里酿的,就是酒太烈,喝一口能呛出眼泪。”
孩子们立刻凑过来,七手八脚地帮忙。最小的男孩学着凌羽的样子用刀背碾米,结果米没碾碎,倒把自己的手指砸了下,疼得眼圈发红却不肯哭。苏瑶用流萤剑的剑穗给他擦眼泪,湖蓝色的丝线沾着泪珠,在阳光下闪闪烁烁。
白若雪把薄荷切碎了放进陶罐,柳依则往里面撒了把去年的酒曲。酒香混着药香漫开来,孩子们的笑声、《共生谣》的调子、银镯的铃铛响,都被这香气裹着,在草甸上飘得很远。
凌羽看着眼前的景象,忽然想起在红海沿岸的那个夜晚。他和苏瑶背靠背守在沙丘后,流萤剑的剑穗缠在他的手腕上,白若雪在远处给伤员换药,柳依则用老仆人教的法子,在篝火旁烤着冻硬的饼。那时的风里全是硝烟味,哪像现在,满是米酒的甜和青草的香。
“凌叔,”最大的男孩忽然问,“你当年当兵王的时候,也这样酿米酒吗?”
凌羽低头看着石碾上的裂穹刀。刀鞘的豁口处,一滴米酒正缓缓滑落,坠在草叶上,溅起细小的水花。“不。”他笑着说,“那时候我以为,刀够快就能护着所有人。后来才知道,能让人安心喝上一碗热米酒的日子,才是最该护着的。”
苏瑶的剑穗轻轻扫过裂穹刀的豁口,发出“叮”的轻响。白若雪往陶罐里添了勺清水,柳依的银镯碰到罐沿,发出清脆的共鸣。孩子们的歌声忽然响起,是跑调的《共生谣》,混着米酒的香气,漫过草屋的木框,漫过石碾的旧痕,漫过裂穹刀的刀身,漫向草甸深处——
那里,新的草籽正在发芽。它们不知道谁曾是兵王、战神、龙王,只知道顺着酒香和歌声的方向生长,把根须缠向有炊烟的地方,缠向有笑声的地方,缠向那些被叫做“叔”“姨”的身影周围。
风穿过草甸,带着米酒的甜香和《共生谣》的调子,吹得共生草浪翻涌,像片起伏的绿海。凌羽忽然明白,所谓传奇,从来不是刀光剑影里的厮杀,而是把厮杀过的双手,变成揉面、酿酒、种药的手;是把藏着血与火的岁月,酿成一碗能让人笑出声的甜米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