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七百九十五章: 春启坛香绕屋梁
融雪顺着草屋的茅草顶淌成细流时,凌羽正蹲在共生草丛里,用裂穹刀的刀背轻轻撬动酒坛上的冻土。刀背的培土槽里卡着几缕嫩草芽,是今晨刚冒头的共生草,沾着融雪的湿气,在阳光下泛着玉色的光。
“慢点,别碰碎坛沿。”苏瑶的声音从草甸传来,流萤剑斜挎在肩头,剑穗上的月光石映着融雪,晃出细碎的光斑。她手里提着个竹篮,里面装着孩子们昨夜编的草环,草环上缀着初开的蒲公英,是最小的男孩特意采来的,说“给酒坛戴个花环,开坛时才热闹”。
凌羽的指尖抚过坛身的冰碴,忽然摸到片凹凸的纹路——是去年秋酿时,孩子们用小石子在湿泥上刻的歪扭笑脸,此刻被融雪泡得发胀,倒像酒坛自己在笑。“想起在滇西雨林,你用流萤剑开酒坛的样子。”他忽然笑,“当时你剑穗上的红绸缠在坛口,一使劲把绸子扯断了,气得你抱着酒坛蹲在泥里哭。”
苏瑶弯腰拨开酒坛周围的枯草,流萤剑的剑脊在融雪的反光里泛着冷光,银线缠绕的裂纹处,卡着朵蒲公英,绒毛被风吹得微微颤动,像谁在剑骨上别了朵小伞。“后来还不是靠这断了的绸子救了你?”她哼了一声,“在昆仑冰缝,若不是我用断绸把你绑在冰壁上,你早跟着冰崩滚进深渊了。”
白若雪提着陶瓮从药圃走来,瓮里的薄荷刚抽新芽,绿得透亮,混着融雪的清冽漫开来。扎羊角辫的丫头跟在她身后,手里攥着块烤焦的米糕,是今早从灶灰里扒出来的,糕角还沾着点木炭——柳依说“带着烟火气的东西,能引着酒香回家”。
“准备好滤酒的布了吗?”白若雪蹲在酒坛边,指尖的薄茧蹭过坛身的草纹,“老仆人留下的方子说,春启坛要用新晒的艾草布,滤出来的酒带着药香,喝了不容易头疼。”她的目光落在坛口的木塞上,木塞边缘的共生草纹被融雪泡得发胀,纹路里钻出的细根缠着片干枯的桂花,是去年秋酿时柳依撒的,说“让桂花在酒里睡个冬天”。
“若雪姨,”丫头忽然指着坛底的融雪,“那里有小虫子!”她的小靴子踩在湿泥里,溅起的泥点落在凌羽的裤脚,靴底还沾着片老榕树叶——是从树洞里捡的,孩子们说那是“老仆人留下的书签”。
白若雪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几只黑色的小甲虫正围着坛底的融雪打转,虫背上沾着的酒渍在阳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是酒虫呢。”她轻声说,“老仆人说过,好酒能引来这些小东西,它们比人懂酒的好坏,就像当年在战地医院,伤员的呻吟声能告诉你伤口疼不疼。”
柳依抱着滤酒的陶罐从草屋出来,银镯上的小铃铛随着脚步轻响,尾音里裹着《共生谣》的调子。陶罐的裂缝处缠着圈新的铜丝,是用老仆人留下的银料融的,上面刻着的共生草叶被孩子们磨得发亮。“孩子们在屋里摆好了小桌子,”她笑着说,“最小的那个非要把他的木剑插在桌角,说‘这是守护酒坛的剑’。”
她的目光落在酒坛旁的软草堆里,那里藏着个小小的布包——是最大的男孩昨夜偷偷放的,里面裹着半块兵符碎片,是去年跟着小狼找到的,他说“让老仆人也尝尝新酒”。布包的边角绣着朵歪扭的共生草,是丫头用红绒线缝的,针脚大得能塞进颗谷粒。
凌羽终于撬动了最后一块冻土,酒坛“咕咚”一声从泥里滑出来,带起的湿泥溅在裂穹刀的刀鞘上,寒铁星子被泥点衬得更亮。他伸手拔开木塞,刹那间,浓郁的酒香混着药香漫开来,惊飞了草屋檐下的燕子,燕巢里的雏鸟发出细碎的啾鸣,像在应和这突如其来的甜香。
“好香!”最小的男孩从草甸那头跑过来,手里举着根柳枝,枝条上缠着圈湖蓝色的丝线——是从苏瑶的剑穗上拆下来的,他说“用这个搅酒,能沾点剑的灵气”。
苏瑶用流萤剑挑开滤酒布的四角,剑穗上的月光石映着坛口升起的酒气,像撒了把碎银。“慢点倒,”她对凌羽说,“去年秋酿时你倒得太急,洒了半坛,孩子们心疼得哭了半夜。”
凌羽笑着执起酒勺,勺柄上的共生草纹被酒气熏得发亮——这是他用裂穹刀的旧刀头刻的,勺尾还留着道浅痕,是去年削木时不小心蹭的,柳依说“带着点疤才像咱们的东西”。酒液顺着勺沿滑进陶罐,泛起细密的泡沫,泡沫里漂着片干枯的桂花,像谁在酒里藏了个秋天。
白若雪往滤好的酒里撒了把新采的薄荷,叶片在酒液里打着旋,绿得像块流动的玉。“加了这个,酒气里带着点清苦,”她轻声说,“就像当年在中东沙漠,你给伤员喝的薄荷水,苦里藏着活下去的劲儿。”
柳依的银镯碰在陶罐上,发出清脆的响。她给每个粗瓷碗倒了小半碗酒,碗沿的缺口处沾着点酒液,在阳光下闪闪烁烁。“老仆人说过,”她望着孩子们举碗的手,“好酒要分给身边人,一个人喝是苦的,一群人喝才是甜的。”
孩子们举着碗唱《共生谣》,跑调的童声混着酒香漫进草屋,绕着房梁打了个圈,又从门缝溜出去,飘向草甸深处。那里的共生草已铺成绿毯,草叶上的露珠沾着酒香,在风里轻轻摇晃,像无数个小酒杯在碰盏。
凌羽靠在裂穹刀上,看着苏瑶的剑穗在酒气里轻晃,看着白若雪给孩子们擦嘴角的酒渍,看着柳依的银镯在阳光下划出温柔的弧线。他忽然看见坛底沉着个小小的草编篮——是共生草的根须缠成的,里面盛着几粒饱满的谷壳和半朵干桂花,像草木给这坛酒留的礼物。
“这是老仆人送的回礼呢。”柳依拾起草篮,银镯上的铃铛轻响,“他总说,土地不会亏待用心酿酒的人。”
苏瑶的剑穗扫过裂穹刀的刀鞘,发出细碎的轻响。白若雪将草篮里的谷壳撒进药圃,说“让它们长出新的糯米”。远处的老榕树下,新的草籽正在发芽,根须顺着酒香的方向生长,缠向草屋的地基,缠向石碾上的旧刀,缠向四个相依相偎的身影,缠向这个被酒香和笑声填满的名字——家。
凌羽忽然明白,那些被称作“兵王”“战神”“龙王”的传奇,从来都不是结束在某个战场。它们化作了坛里的酒,草里的香,孩子们的歌声,化作了此刻屋檐下流淌的融雪,带着所有过往的温度,慢慢渗进这片土地,长出漫无边际的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