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杀意凝成冰霜,广场上的空气被恐怖威压挤压得近乎凝固,柳如烟白衣染血、命悬一线的死寂时刻,一道身影于满地碎石与尘埃中,猛地从地上挣扎而起。
「不……」
林默终于从林逸师兄牺牲的巨大悲痛和震惊中回过神来。他双目赤红,踉跄着冲到柳如烟身前,用自己那具同样满是伤痕、鲜血淋漓的身躯,如同一座肉山,死死地挡住了云阳道兄那山崩海啸般的威压。
「噗——」一口鲜血喷出,林默的身体剧烈颤抖,但他站得笔直。
他的声音沙哑、低沉,充满了无尽的悔恨与痛苦,却又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前辈……如烟师姐说的……每一个字,都没错。林逸师兄……他从不是什么背叛者。他用自己的命,护住了我们所有人!你们若要动她,就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话音落定,林默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体内灵力竟开始逆行,一股狂暴的气息在他周身酝酿——他竟是打算自爆金丹,也要护住柳如烟!
「竖子敢尔!」云阳道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他显然没想到,一个看似不起眼的内门弟子,竟有如此刚烈的性情。柳如烟和林默这种不惜以命相搏的坚持,让他心中那杆名为「真相」的天平,开始剧烈摇晃。他冷冷地扫了一眼脚下哭哭啼啼的苏婉儿,语气中第一次带上了毫不掩饰的厌恶与不耐:「苏婉儿,你最好一五一十地老实交代!若让我发现你当真与魔道有染,欺瞒我云梦古族,休怪我手下无情!」
苏婉儿心头猛地一紧,被林默的疯狂举动和云阳道兄的眼神吓得魂飞魄散,脸上却强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无辜笑意:「前辈明鉴……我……我怎敢与魔道勾结?一切……一切都只是柳如烟和林默这两个贱人为了给林逸开脱的血口喷人罢了!我……我只是一个无辜的弱女子,如何能做出那样的事?」
「弱女子?」柳如烟在她身后发出一声嗤笑,声音虚弱却充满了嘲讽,「苏婉儿,你若真是弱女子,怕是连那些凶残的魔道妖人,都要被你算计得尸骨无存。你的心,比最毒的蛇蝎还要毒上千倍万倍!」
「你给我闭嘴!」苏婉儿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彻底失了风度,尖叫一声,猛地从地上爬起,用颤抖的手指着柳如烟,声音中满是怨毒,「我看你是真的活腻了!」
「够了!」
云阳道兄一声暴喝,声如惊雷,蕴含着恐怖的灵力,瞬间震慑全场。整个广场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他的目光在几人身上缓缓游移,最终定格在气息萎靡却眼神倔强的柳如烟身上,语气冰冷如万年玄冰:「既然你们各执一词,那此事便暂且压下。待云梦仙子醒来,自有神魂秘法探查真相,届时一切自有定论。但在此之前,柳如烟,你最好日夜祈祷你说的是真话,否则,我云梦古族有一百种方法,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柳如烟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头,目光依旧平静如深潭古井。她的身躯虽已摇摇欲坠,几欲倒下,但那股深深扎根在骨子里的倔强与傲然,却如寒冬中的梅花,令人无法忽视。
广场上的气氛一时陷入了诡异的死寂,所有人都屏息凝神,不敢发出半点声音。云梦古族的强者们面面相觑,显然对事情的走向有些拿捏不定。而青云宗的宗主和长老们更是眉头紧锁,脸色变幻,似乎在激烈地权衡着利弊。
就在这时,一名云梦古族的年轻弟子快步走到云阳道兄身边,低声耳语了几句。
云阳道兄闻言,眼中精光一闪,点了点头,随即大手一挥,冷声下令:
「来人!将柳如烟、林默二人暂时收押,打入水牢,严加看管!在仙子醒来之前,任何人不得探视,违令者,杀无赦!」
两名身披银甲的云梦古族护卫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架住几乎虚脱的柳如烟和林默。
被带走时,柳如烟和林默对视了一眼。
在彼此的眼中,他们没有看到绝望,只看到了一种共同的信念和无言的托付。
看着两人被拖走的背影,苏婉儿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狰狞的笑意,但在这笑意的深处,却隐藏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对未来的恐惧。
就在这时,死寂被一阵凌乱而急促的脚步声撕裂,那声音由远及近,仿佛踩在所有人心尖上。一名负责看护静室的弟子连滚带爬地冲了过来,脸上血色尽褪,嘴唇哆嗦着,仿佛看到了世间最恐怖的景象。
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哭腔,嘶哑地喊道:「宗主!不好了!静室……静室里的林逸师兄……他、他……」他后面的话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却又在众人催促的目光中,绝望地吐出那几个字:「……气息全无……魂灯……熄了!」
「魂灯熄了」四个字如九天玄雷,在柳如烟耳边轰然炸开。她脑中嗡的一声,世界瞬间失去了所有声音和色彩,只剩下无尽的苍白。她踉跄一步,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她死死地盯着那名弟子,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令人心悸的颤音:「你……说什么?把话……给本宫说清楚!」
那弟子被她眼中的疯狂吓得魂飞魄散,只是不住地磕头,泣不成声:「林逸师兄……真的……陨落了……」
「不可能!」柳如烟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身形剧烈地摇晃,几乎要栽倒在地。理智的弦在这一刻应声而断,泪水如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她猛地推开挡在身前的林默,像一头受伤的雌豹,用尽全身力气,不顾一切地朝静室的方向冲去,悲怆的哭喊声撕裂长空:「林逸!你不会死的!你答应过我的!你不会丢下我!」
林默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震惊过后,滔天的悔恨与痛苦瞬间将他吞噬。他刚刚才明白师兄的用心,他还没来得及说一声真正的「对不起」,他还没能与师兄并肩再战一次……怎么就……没了?他下意识地想冲过去,却被云阳道兄一只手按住肩膀,那力道沉重如山。他挣扎了一下,却发现那只手纹丝不动。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柳如烟疯了一般冲出去,喉咙里发出一声困兽般的低吼,双拳紧握,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寸寸发白,温热的鲜血从掌心渗出,滴落在地,洇开一朵朵绝望的血花。
人群中的苏婉儿,眼中那抹快意再也无法掩饰,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她低下头,用衣袖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眼泪,声音压得极低,却充满了恶毒的喜悦:「死了?呵,死得好啊……总算,再也没人碍我的眼了……」
柳如烟一路跌跌撞撞,发簪歪了,衣裙乱了,她都毫不在意。沉重的木门被她一把推开,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吱呀」声。一股浓郁的药草味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檀香,以及……一股死亡的冰冷气息,扑面而来。
静室内光线昏暗,林逸静静地躺在床上,面色白得像一张宣纸,嘴唇毫无血色,胸膛再无一丝一毫的起伏。一旁,宗门内德高望重的张医修正长长地叹着气,他的脸上除了悲戚,更有一丝深深的困惑与不解,仿佛遇到了行医生涯中最诡异的难题。
「林逸……」柳如烟的声音哽咽着,破碎得不成调。她踉跄着扑到床边,颤抖的手几乎不敢去触碰他。当指尖终于落在他脸颊上时,那刺骨的冰冷让她浑身一颤,仿佛被毒蛇的獠牙狠狠咬中。这不是沉睡,这是……死寂。
「怎么会这样……」她喃喃自语,泪水决堤而出,「你不是答应过我,要带我去看东海的日出吗……你不是说,等一切结束,就教我做你家乡的叫花鸡吗……」
一幕幕画面在脑海中疯狂闪回。在危机四伏的异度空间,他吊儿郎当地挡在她身前,嬉皮笑脸地说:「小如烟,别怕,有哥在,阎王爷来了都得先问问我的拳头!」在月下对酌时,他望着星空,眼神里带着她看不懂的落寞,却依旧笑着对她说:「放心,哥这么帅,老天爷都舍不得收我。我会一直罩着你的!」
那些话语言犹在耳,可眼前的人却再也不会睁开那双总是带着三分戏谑七分温柔的眼睛。承诺碎了,化作最锋利的刀刃,将她的心凌迟得千疮百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