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楚，清平县。
喜乐吹打，锣鼓响彻。已是近黄昏，素来静谧的清平县今夜却是好不热闹。
“啪嗒——”
一声惊堂木，坐于茶肆说书的白须老头摇头晃脑，娓娓道来这操办于清平的喜事。
“想来那谢家堆金积玉、万贯家财，却因家中小儿婚事，两老愁的华发早生。道来——幼子胎中不足，落了个痴痴傻傻的前根。别家儿郎冠及孩儿都可打酱油了，这谢氏子还在同总角吃糖。谢家二老不愿委屈幼儿，决议为谢家谋个儿媳——”
老头住了嘴，慢悠悠捧了盏茶嘬饮。
茶肆晚间热闹，不少食客的吵嚷伴着锣鼓声传来。
“谢家儿是个痴儿，这哪家好姑娘愿意入这火坑？”
“这你话就偏颇了谢家富可敌国，这换我有个闺女也得去搏一搏！”
“为博金银来，可能得好下场？依我瞧，谢家二老为何要‘谋’？总不能谋个夺泥燕口，削铁针头的媳？”
“那也不能将人姑娘往火坑里推啊，严老头，你说是不是？”
严老友放下茶盏，又是抑扬顿挫。
“谢家二老合计，愿为新妇二十间商铺及若干田产作嫁妆！这谢家财力，诸位有目睹之，可这新妇啊，亦大有来头——”
先前发出质疑的人话锋一转，“但话又说回来……”
商铺二十间，那可是谢家商铺，随便一间抵个普通人家两三年吃喝不是问题。
还是嫁妆！那可是实实在在落进新妇兜里的啊！
诸位如何恼恨自己非女儿身，恨不得立马替那花轿上的新娘嫁进谢府暂不赘述，又禁不住催促。
那新妇何许人也？
严老头捋着胡须，“这新妇啊乃县东头一家农户长女，爹不疼娘不爱，唯独受祖母疼爱。诸位就要问了，这农户家不曾重儿轻女，又偏非对长女不假辞色。原来啊，此长女非彼长女。”
“县东头？农户？莫不是那个林家？”
“哪个林家，那是虞家好不好？”
众人唏嘘，连茶喝着都不起劲了。
县东头只有一农户，那便姓林。
与此同时，谢府红晕扰扰的新房内。新妇一把掀了盖头，抹了把口鼻间的黑血，沉默。
系统提示音紧接着响起——
“宿主如今这具身份乃是清平县县丞虞朝明原配之女虞初。原主还在襁褓时便受妾室阮氏丢弃，后被县东林胡氏捡回去。一县之隔，堂堂县丞竟在十六年间从未在意过这个女儿。年前，谢家在清平县议亲。虞家想攀这门高枝，又舍不得正妻阮氏所出，翻来想去认回了原主。”
这事在清平县不算小，莫说人人不知，倒也算黄髫小儿也道得出一二。
严老头说到此惊堂木一落，声调陡然高昂：
“这虞家我们不评述，转而道起虞氏女初。原是她认祖归宗回了虞府后，昔日疼爱她的祖母暨患病症。林家母已八十有余，此患病症之急之恶。就在林家纳不出银子之际，虞氏女竟连夜进山，生生夺了只野芝拉回了祖母之命。谢家二老闻之，前后向林虞两家下聘，就为谋此至善至孝之女！”
“一还生恩，一还养恩。谢家，不愧为谢家！”
“要我说啊，这林家真不是个东西。老母病重，全赖谢家医治。儿子儿媳打不出一个屁，还不如捡个孙女！”
“那虞家我看啊也没好到哪里去！原配之女襁褓丢失，你说要是丢的远了不认倒可理解，结果只余一县之隔。嘿这要嫁女儿了想起这个女儿了！”
“也好在这般好姑娘受了谢家二老慧眼识珠，脱了这两家泥潭……”
他身旁那人捅了他一臂肘，肘得后者自知失言不敢吭声。
哪儿得了好？谢家虽说千般万般好，这虞家女也只嫁的了一个痴儿。
嫁了痴儿便也罢，虞初低眸捻着指尖腥血。
却也落了个毒入肺腑、毒发身亡的下场。
系统自然也共情，“宿主，如今看原主死于毒杀。可今日谢家的婚宴门客众多，新娘子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下花轿、拜天地、入洞房的。对方不可能在那时下手，原主死亡时间只能往后顺推到入洞房之际。”
也就是此刻。
从原主到新房始，再到她穿来终。
原主毒发，死不瞑目。
系统还在分析，“排除原主中毒后延迟毒发的可能，下毒之人肯定还在府中。宿主要不要先封锁谢府，今夜谢府大喜，难保对方不会浑水摸鱼跑路。到时候，宿主要再去找凶手会更难吧？”
系统的分析不无道理。但也只是常规道理。
虞初起身，抽出袖帕将口鼻指尖的血色擦拭干净。龙凤喜烛落下红泪，她捻指轻轻掐去，灼得指尖泛红亦不曾放手。
“急什么？我不还没死吗？”
她放下手，幽幽笑开。
“原主人脉关系简单，左不过一个林家，右不过一个虞家。杀了原主，谁最能受益呢？”
不要从受害者的角度去看，要从凶手的视角出发。
林虞两家，毫不愧疚受了谢家聘礼。可这并不算结束，一个活着的未来谢氏主母与一具新婚之夜毒发的尸体。
孰轻孰重，个人自有评断。
也就是说原主的死并不简单。至少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般简单。
虞初脚步轻快移向喜桌，坐下为自己斟了杯热茶。
“别的不提，我如果能为原主报仇，还愁没有功德吗？”
系统无言，无言过后表示这个思路挑不出问题，还是不禁疑惑：
“那、宿主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啊？”
喝不出好坏但觉得这茶很香的虞初一字诀，“等。”
系统，“等？等什么呢？”
她放下茶杯，正欲开口。房门吱呀一声被来者推开。
虞初不意外，施施然抬眼。
只见洞开的房门外空无一人，天色已暗，衬着府内张灯结彩得异常煊赫，倒是颇为喜庆。
来人还在门外。
虞初何许人也？
哪怕是对方极力敛了呼吸与脚步，也依旧掩盖不了那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灵魂气息。
似是想知道房内人的动静，空荡荡的门扉上突然窜进一个脑袋。
那脑袋窜的很快，缩的也很快。近乎是一闪，他囫囵又将脖子缩了回去。
虞初还没有吭声，倒是系统“嘶”了一声。
“羊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