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盛炀突然转变的说话态度,让傅金云愤怒的情绪瞬间凝固。
他视线偏转,落在安小月的脸上。
小月诚惶诚恐的神色,以及两人紧紧握在一起的手。
使得他意识到,刚才的反应,有些过了。
江开被打的事情,已经过去,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江开一个被判十年的犯人,居然可以离开监狱。
盛炀,一定付出了不少的努力。
这其间,恐怕还有小月那外交官爸爸的人情。
想明白这些,傅金云脸上的神情温和几分,他牵动嘴角的肌肉,“既然如此,那都是命,接回来就先住海棠楼吧。”
安小月和傅盛炀都没有说话。
傅金云的脸上,有些挂不住。
他试图找些话说,缓解降到零点的冰冷气氛。
“住海棠楼的话,我现在叫福伯安排人去收拾。”
傅盛炀:“我已经让崔妈收拾好了。”
原来早就安排了呀。
傅金云摸摸鼻子,语气不自然地问,“他的活动范围是多大?”
“海棠楼内。”傅盛炀的声音如常,听不出情绪来,“相关部门的人会来测量,超出范围,电子镣铐会放电。”
傅金云想,住在小院子里七八年,多可怜啊。
“就不能活动范围大一点吗?”
傅金云如此一问,傅盛炀只觉喉间传来一股腥甜,翻涌的气血难以压制。
安小月察觉身边人的异常,另一只手覆上傅盛炀的手背,轻轻摩挲。
江开当初为什么进监狱,最根本的原因可不是她安小月。
是江开自己碰了黄、毒,越过法律红线。
就这,能有个楼给他住,都是天赐了!
但她不能拱火,只能调和他们爷孙之间的关系。
安小月温和地笑着,将其中的利害,和傅金云掰扯清楚。
“爷爷,我知道,你对江开有愧,你关心江开的情况,但事情远没有我们看到的那么简单。打江开只是开始,江勉之当初在职场上,独树一帜。他自认为刚正不阿,两袖清风。实际水至清则无鱼,他得罪了不少人。江勉之已死,当然只能拿江开出口恶气。”
傅金云仍然不爽,“那也不能想打人就打人啊,监狱也太不负责任了。”
安小月眼底的精光一闪即逝,机会来了!
“对啊,爷爷都知道,不能想打就打。可是,对方为什么就是能打呢?带头的还是个即将执行死刑的犯人,江开一个有期徒刑,为什么能接触到这样的人呢?”
安小月一连抛出两个问题,把傅金云都问住了。
对啊,为什么呢?
傅金云往深处一想,就能明白,不就是有人从中作梗呢吗?
树大招风,他作为长丰集团前一任总裁,深谙其道。
那些人,就是冲着长丰集团,冲着傅家来的。
傅金云想到江开可能带来的潜在风险,他后背起了一层冷汗。
“江开住在我们家,不会被人拿来攻击长丰吧。”
我们家。
爷爷这三个字用得秒啊。
立场,马上就变了。
傅金云在乎长丰集团,胜过一切,安小月是知道的。
她本不欲将话说到如此难堪的境地。
可,她在乎盛炀的情绪。
她都不维护盛炀,就没有人为盛炀说话了。
盛炀处处都在为爷爷想,爷爷却......
罢了,她也是做妈妈的。
傅晚棠就江开这么一个儿子,她就试着理解爷爷吧。
不然越是想爷爷的不好,越成了禁锢自己的枷锁。
以后,盛炀就由她和幸运来保护。
安小月勾唇,嘴边笑意浅淡。
“不会,这些方案是监狱提出,我们只是配合。”
傅盛炀补充,“监狱会出公告,承认是他们监管不力,且无力照顾江开。”
虚惊一场,傅金云这才放心。
他试图找补,“盛炀,小月,你们小姑就江开这么一个孩子,你小姑的死,我也有很大的责任。你能把江开接回傅园,爷爷谢谢你。”
安小月的心,咯噔一下,暗道糟糕。
她下意识地去看傅盛炀的脸色。
果然,盛炀的脸,黑得能滴出墨来。
如果,爷爷不说谢谢,盛炀的心里还能好受些。
事实却是,爷爷说了。
这一声谢谢,无疑是一把刀,硬生生破开傅盛炀的皮肤,插入心尖。
盛炀连叫一声痛,都不能。
从小带大他的爷爷,相依为命的爷爷。
有一天会为欺负他的姑姑、出口污蔑他爱人的表弟,说谢谢。
等同于,爷爷为了其他人,将他放在彼此对立的另一边。
盛炀的心,能好受才怪!
傅盛炀好似没有听到傅金云的话一般,冷声开口,
“没有其他事情的话,我和小月先回不知春。晚饭就不过来吃了,明天我会接江开过来你这里。”
傅金云的唇几度开口,也没有说出一句合适的话来。
他求助地看向安小月。
安小月却只顾着看傅盛炀,根本没看他。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夫妻俩,是一个鼻孔出气的。
傅金云气归气,但冷静过后,他也知他对江开的态度,伤害到盛炀。
一如当年,他爸爸无法面对爱妻死亡,宁愿出家,也不愿亲手抚养盛炀长大。
他对江开的包容,让盛炀再次感受到了不被选择、保护的感觉。
可江开也流着傅家的血,他总不能不管。
十年牢狱之后,江开总是要出监狱生活的呀。
现在,江开因祸得福,能来傅家生活,他当然是开心。
盛炀的日子越过越好,他也希望江开能好好过日子。
傅盛炀脸色阴沉地走出松涛苑,与等候在门口的福伯碰上。
“先生。”
“什么事?”
“老太爷书房的座机,中午的时候响过。”
安小月闻言,眼角又是一抽。
今天怎么回事?
令盛炀不开心的事情,都堆到了同一天。
而傅盛炀也很快反应过来,书房的座机响,意味着什么?
他此刻才知道,爷爷书房的座机还能使用。
这么多年,爷爷还和那人保持着联系。
“是老爷打来的,我没有告诉老太爷。”
傅盛炀垂在身体两边的手,紧紧握在一起,骨节泛白。
“知道了!”
傅盛炀说完,大步离开。
福伯的话,证实了安小月当初的猜想。
福伯口中的老爷,正是盛炀的爸爸傅宜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