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呀。”孔昊天突然有些愤怒，“他找人打我，把我往死里打，我怕被他打死了，才不得已跑的......我不是因为躲避警方。像这种被人指使的，我肯定会自首的。”
庄婕盯着孔昊天的眼睛问：“他为什么打你？”
孔昊天的目光不自觉地闪了一下，才说：“不知道，可能要杀人灭口吧！让我干了坏了，把我打死，就死无对证了。”
庄婕没继续往下问，但眼睛依旧看着孔昊天，脑子却在想：如果是这样，他直接自己动手不更好？任何把柄都没有。
......
两个钟头之后，庄婕再次对方屹进行了审讯。
方屹告诉庄婕，他之所以找到孔昊天，是因为孔昊天自从孔花花死后，就以各种名义来讹钱。加上孔花花之前知道不少他的家庭琐事，也跟孔昊天说过有些，这些都成了孔昊天手里的把柄。
方屹说：“孔昊天虽然知道一些琐事，但这些都不算什么。手里最大的把柄，还是孔花花的死。不管孔花花出于何种理由自杀，好像都和我脱不了干系。比如说，她是因为林小阳出事，她无辜变成了嫌疑人，担心过度导致自杀；或者说，是因为我在那个关键节点，直接把她开除了，导致她受不了精神打击自杀......这些东西说出去，都会造就各种流言。孔昊天又知道我是个很爱惜自己羽毛的人，不愿意和这类流言沾上关系。他抓住我的这个弱点，不断进行勒索。”
庄婕听罢，皱了皱眉头：“但是以你的处事能力和应变水平，应该不会对孔昊天的这些讹诈屈服的吧？就算你爱惜羽毛，也知道该怎么保护自己的基本权益吧？”
“这自然是。”方屹的神色和语气一直都很平静，“我不可能让他得逞的。”
“所以，你后来看他一直在讹钱，加上你又突然找到了林小阳，就顺便让他去把了结林小阳性命这件事交给了他？”
庄婕话音未落，方屹的神色就变了，一脸的不满：“庄警官，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想要结束林小阳的性命了？”
庄婕定了定神：“可是事实如此，你把林小阳交给孔昊天之后，孔昊天了结束了她的性命。”
方屹没有立刻说话，但牙关紧咬，下颌处的肌肉都鼓了起来，手也握成一个拳头，像是随时要置人于死地。
过了好一阵子，他才低声问：“庄警官，孔昊天杀了林小阳，是警方的推测？还是既定事实？”
这个问题，庄婕早就说过。
她还清楚地记得，上一次她说出这个答案的时候，方屹是如何情绪失控的。
如果说上一次她对此还心存疑问的话，那么这一次她几乎可以断定：他不是装的。
庄婕没再作正面回答，而是问道：“你给了孔昊天两百万？”
方屹顿了顿，才再次开口说话：“我记得之前跟你提到过，我给他两百万，是因为想让他帮林小阳安顿好，不被任何人发现，尤其是林小冰一家人。这是我经过认真考虑，才做出的暂时性决定。第一，我希望林小阳活着，不管如何，我都要她那颗心脏维持跳动。第二，我不希望孩子们看到她这副样子，他们还太小，我不希望他们心理上产生任何阴影。第三，我不希望......当然，这第三点完全是出于我个人的私心。我不会自己余生活在可能被大众指责的境地中。”
庄婕皱了皱眉头，问：“你不希望自己活在被大众指责的境地中，这句话应该怎么理解？”
方屹说：“只要林小阳活着，不管我今后再交女友还是再娶，都可能被众人指责，我不希望自己的形象有瑕疵，也不想给任何人对我进行道德绑架的机会。”
庄婕突然明白了什么，于是又问：“所以，你就让孔昊天把林小阳安顿到一个没人找得到的地方。”
“对。”方屹说，“但我知道这并不是万全之策，只是我的暂时性计划。首先，我得避开林小冰的眼线，让她相信林小阳已经死了。我打算等一切稳妥之后，等屹传媒上市之后，找机会把林小阳弄出国。这样既可以避开大众视线，也可以保全我的名声和利益，就算以后孩子长大了，我也可以跟他们有个交代。无论从哪方面来说，这都算是一个万全之策。”
“为什么找孔昊天来做这件事？”庄婕问。
“因为那段时间，孔昊天整天纠缠我。他游手好闲，加上好赌，在外面欠下了百万赌债，整天被人追债，东躲西藏，相当于一个过街老鼠。他之所以会缠上我，是因为我在孔花花刚死不久，给过他一笔。正是因为有了这个坏的开端，导致后来他每次有经济问题的时候都会缠上我。就在我正在为林小阳的问题左右为难的时候，他又找上门儿了，我才突然想到让他来办这件事......”
庄婕听到这里，打断了他：“在这之前，你对孔昊天的了解有多少？”
方屹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接着刚才的话继续说道：“按照正常逻辑，我会让帮忙找林小阳的那帮人去处理这件事的。但自从我发现自己被监听之后，就怀疑是这帮人中出了内鬼.....所以，才在那样一个紧急关头找到了孔昊天。孔昊天虽然有赌博的毛病，但头脑、行事风格和社会关系都相对简单，即便出了事也很好掌控。关键是，短期内也很难找到更合适的人选。”
“孔昊很快就答应了吗？”
方屹一边回忆着，一边继续说道：“因为那段时间孔昊天被追债追得六神无主，他最想要的就是避开那些追债的人。所以，我就想到他把林小阳安顿好之后，给他一笔钱，有了钱他就可以彻底摆脱那帮人了，我也可以彻底摆脱孔昊天，而林小阳也下落也没人知道。我想等一切平息之后，再给林小阳办移民，找专人照顾她......当我找到孔昊天交代好一切之后，他几乎没作思考，很快就答应了。但我没想到的是，他竟然......这个王八蛋他竟然下了狠手！”
方屹说到这里，拳头再次握紧。大概是由于太过用力，眼泪也瞬间涌了出来。
......
庄婕再次见到林小冰时，林小冰已经放弃了为自己做“无罪辩护”，而是在庄婕正在做陈述之时，突然打断了她，莫名其妙地来了一句：“你知道吗？我真的很恨林小阳。”
庄婕停止了自己的陈述，随即问道：“为什么？”
“她这个人，太狠心了。”林小冰说罢，又开始重复她此前不止一次提到过的陈年旧事：比如，她因为林小阳的脚被烫伤，被父母骂，还罚站大半夜，诸如此类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庄婕听了一半儿，便说：“林小冰，这件事已经过去太久了，而且那个时候你们都那么小，你有必要因为小时候的一件事，恨自己的姐姐吗？”
林小冰突然笑了一下，问：“庄警官，你一定也听说过未被释放的负面情绪，最后会换成另一种方式爆发吧？”
庄婕点了一下头，但很快又说：“但我始终不觉得，那件事的杀伤力会有那么大，可以让你记恨姐姐几十年。”
“那倒不至于。”林小冰接着说，“我跟林小阳之间的矛盾多了，只是她自己不觉得是矛盾而已。”
“此话怎讲?”庄婕问。
林小冰稍稍停顿了一会儿之后，突然跟倒豆子似的，一开口就停不下来：“表面上，她一直对我很好，但她对我好的初衷并不是真的为我好，而是为了炫耀。她把她不喜欢的护肤品给我，把她试穿了不合适的衣服给我，还希望我能对她心怀感恩，我跟她是姐妹，又是同年龄段，我怎么可能忍受这一切？庄警官，如果是你，你能忍受吗？”
庄婕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道：“也许她真的是一番好意，只是没能更多地顾及你的感受吧？”
林小冰摇了摇头，像是承受了莫大的屈辱：“都是一起长大的女孩子，女孩子的心思女孩子最懂了，她怎么可能顾及不到我的感受？她这么做，只不过是强调她的优越感，只不过是为了炫耀她的幸福！人的幸福感是从比较中得来的，跟谁比？跟自己最亲的人比，跟同一生活圈子里的人比。对于林小阳而言，我就是一个很好的拿来做比较的对象，因为我是她妹妹，我们从同一起点出发一路成长，加上她是被领养的，她虽然表面上很乖巧，但是心里是嫉妒我的，她觉得我才是我父母的亲生女儿，觉得我父母给我的爱更多，她想方设法想要获得更多的爱......虽然她从来不说，但我能看出来，我全都能看出来！”
庄婕静静地听着，偶尔低头迅速地记着什么，但很快又抬起头。
林小冰依旧是滔滔不绝地说，像是终于找到了听众，要把积压在心里这么多年的苦闷全都倒出来一样：“她给我的那些衣服和化妆品，没有一件是全新的，没有一件是没有开封的。她是故意的，真的，哪怕是剪掉标签，她也绝不会把衣服原封不动地给到我，她就是要给我一件被她处理过的，哪怕仅仅是剪掉标签！在别人看来，她是在帮我，但只有我知道，她是故意的，故意用这种方式炫耀，故意用这种方式羞辱我，故意用这种方式在我面前找优越感......我跟我父母说，他们不信，他们说我姐是对我好，是我不知道感恩。他们说如果我没有我姐，我只能过苦日子。我至于吗？庄警官，你告诉我，你觉得我至于吗？我至于一定要靠林小阳生活吗？我真的有那么无能吗？为什么我的亲生父母也会这么看我？你想过没有？因为林小阳！全都是因为林小阳，因为她每次帮了我，每次给我一点点恩惠，一定会回到我父母那里去邀功，告诉他们，我的好日子是她施舍的！”
林小冰说到这里，情绪异常激动，嘴唇开始发抖。
庄婕没说话，但脑海里却在思考一个问题：所谓的受助者恶意，就是这样吧？
今天，林小冰的陈述，算是将某些概念具象化了。
“林小阳在假装帮我的过程中，体验到的快感，让她很满足，很着迷，你明白吗？”林小冰说，“尤其是我和前夫创业失败那阵子，她经常拿东西到我家，每次来都会告诉我方屹又给她买了什么衣服、什么珠宝，什么限量版包包，又给她办了什么高端美容卡......这些东西，是很令人羡慕，但是这些东西，在富人圈儿里，都是再正常不过的，对她而言有什么新鲜感吗？她自从嫁给方屹之后，不是一直就过这种日子吗？再说了，我也过过有钱人的生活，我们之前办厂子的时候，也有经济实力过硬的时候，我也不是一开始就落魄的呀......她犯得着吗？她犯得着一次次这样刺激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