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接一个的女鬼从骨头上飘出。
年轻的富家小姐、粗布衣裳的农家少女、身材丰腴的妇人……
她们的数量越来越多，密密麻麻，数之不清。
围观众人心惊胆寒，不断后退。
“这……这是什么！顾苍生，你干了什么！”
剑邝惊恐大叫，六长老和七长老面色苍白。
顾苍生站在鬼魂之中，冷声道：“我只是引动了此处的怨气而已。剑邝，你不是不怕吗？抖什么？
我不会杀你，杀了你，她们的怨气就无法发泄，无法超度。
你和断江流一样自大，你真以为‘天理昭昭，报应不爽’是句屁话？
现在，你该付出代价了。”
顾苍生飞身落在远处。
那无数的女鬼都看到了剑邝和两位长老。
“神剑宗……是神剑宗杀了我……我要报仇！”
一位女鬼率先扑了过去，咬住了剑邝的肩膀。
“为什么，我明明没有得罪你们！”
又有女鬼扑了上去，尖锐的指甲在剑邝身上留下了深可见骨的血痕。
似乎只有血和骨，才能释放它心中的怨与恨。
无数的鬼影一拥而上。
它们嘶吼，它们惨叫，它们疯狂，它们发泄！
可怕的一幕让所有人都头皮发麻，顾苍生拉着陆紫涵转过身，道：“这有什么好看的。”
“谢谢您。”
一道声音忽然响起，是位穿着白裙的女鬼，正站在顾苍生面前，向他施礼。
“你不去报仇吗？”
女鬼摇了摇头。
“就算报仇又怎么样呢？我依旧不会活过来，事实已经发生，任何事情都无法改变。
我的生命已经完结了，我已经没有了任何的可能。”
顾苍生沉默片刻，道：“断江流已经被我杀死了。”
女鬼再次施礼道：“谢谢您，您能帮我个忙吗？”
“什么。”
“在清骏村有个叫做万毅的男子，他本该是我的相公，但我……您能帮我看看他吗？”
顾苍生露出吃惊之色，“你是万兄的未婚妻？”
女鬼一怔，就连陆紫涵也是一呆。
“你认识他？”女鬼问道。
“当然了，万兄与我私交甚好，原来，你就是他失踪的未婚妻。唉……你放心，我会将你的事告诉万兄的。”
女鬼神色悲伤地道：“他还好吗？”
“他很想你，不太好。”
女鬼闭目，身躯颤动，轻声呢喃：
“感君之念，妾自难忘，阴阳相隔，来生再见。”
她欠了欠身子，“他往后……就麻烦您了。”
顾苍生颔首，女鬼转过身，一步步走向不远处的阳光。
她站在阴影下，温暖的阳光照在她的身前。
她生时最喜阳光，温热无声，静谧祥和。
所有人都看着她，她回头笑笑，张开双臂，跃进阳光中。
如当年踏青之时，在无人之处，纵身跃进他的怀抱。
但如今，孤魂独影，不见笑靥，只剩悲苦。
一股股黑烟从她身上冒出，她发出痛苦的低吟。
她化作白烟，缓缓随风飘走。
陆紫涵的眼睛通红，哽咽道：“她为什么要这样？”
“她不想这么活着吧。”
“她去了哪里。”
“她不知道的未来。”
“那是一件好事吗？”
“不知道，至少不会比此生更坏。”
“人真的有来生吗？”
“有。”
“为什么？”
“如果没有来生，有些生命太过悲惨。老天爷就根本不配活着。”
“幸好你认识那个叫万毅的男子。”
“我根本没听过这名字。”
陆紫涵、玉蝉、卓仙儿不约而同地看向顾苍生。
这时，那些女鬼停了下来，它们的身上都有鲜血。
有的口齿鲜红，有的指甲染血，还有的露出尖锐牙齿不停地咀嚼着头发……
剑邝和两位长老刚才所在之地，只剩下一大滩的红色血迹。
他们已被百鬼分食，尸骨无存。
“谢谢。”
女鬼群中，一位口齿鲜红的妇人忽然对顾苍生说道。
“谢谢您。”
一位妙龄少女，吐出了半块骨头，欠身施礼。
“谢谢……”
“谢谢……”
女鬼数量极多，如林中之树，疏疏密密，叠影重重。
她们每一个都向顾苍生发出感谢，或是低头弯腰，或是欠身施礼，或是双手抱拳……
这一刻“冥府少主”似乎不单单只是个名头。
她们的样貌狰狞，或露出利爪、或露出獠牙、或披头散发、或吞吐长舌……
空气中，腐尸恶臭与血腥味混杂在一起，但在场没有人感觉到一丝一毫的害怕，反而打心底里觉得悲哀。
不少人想起了自己的女儿，想起了自己的妻子，想起了自己心仪的女子。
与她们一样的年纪，截然不同的人生。
红颜佳人，骷髅白骨。
哀其遭遇，悲其一生。
……
天空晦暗，阴风蚀骨，白骨成山。
“当当当~~~~”
四位无常开始敲锣。
“既已消除怨念，还不速速归去！”
几位阎罗王忽然同时大喝。
诸多女鬼看到他们后，露出坦然之色。
她们双手合十，天空中的乌云散去，八方灵气涌动，化作道道金光，照在她们的身上。
一只只女鬼在金光中升起，身躯溃散消失。
生命的尽头，她们褪去尖锐的牙齿，锋利的指甲，露出了本来模样。
她们每一个都仙姿佚貌，动人非凡。
“你叫什么名字？”
一位武师打扮的女鬼忽然问道。
顾苍生怔了怔，笑道：“死都死了，就别念叨我了。”
“姑奶奶最不爱欠人情，我在下面给你祈福报答不行吗？”
少女轻哼，身躯已经溃散不见。
“公子，可否告知之姓名，若有来生，再谢君恩。”
一位千金小姐手捧书卷，浅笑凝望。
“公子……”
“公子……”
“这位公子……”
……
“顾苍生。”
陆紫涵微微一怔，小声道：“她们毕竟是鬼，你把名字告诉她们做什么？多不吉利。”
“有什么不吉利的的？我俯仰之间，无愧本心。”
“顾苍生顾公子，多谢，记得了。”
“君之恩，来生再报。”
“我记住你了，姑奶奶会再在下面给你祈福的。”
……
烈阳苍山，金光盖世，百鬼升腾，数百女鬼口中都念叨着顾公子的名号。
众人看着那悠悠少年，心中生出几分钦佩。
人群之外，高远之地，宁清心孑然而立。
她看到神剑宗上空飞着无数的金色宝剑，那是属于神剑宗的气运。
此时，滔天气运分成六道，落向六宗，可顾苍生一个人就占了整体的六成，冰剑宫占了两成。
为何神剑宗占了这么多？
因为是她让人保住了许多神剑宗不会真气的弟子。
仇要报，滥杀要制止，否则，怨气太多，气运会溃散，于顾苍生不利。
只是这些，顾苍生并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