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妃之位,须得为我留着!”
“非为虚名,只为……只为我们的孩儿,生来便是嫡出,无人可轻贱!”
“我定会……竭尽全力归来。你务必要珍重自身。”
“本就年长我十岁,更需好生将养。吃饱,饮足,莫要熬夜操劳……”
“若待我归时,见你又老又丑,定是不依的。”
读至此,君九霄喉头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一股滚烫的腥甜猛地涌上,又被他死死咽下,灼烧着五脏六腑。
“也……莫要太过思念于我。罢了罢了,”
字迹又透出几分熟悉的娇蛮和无奈,
“准你每日……念我半个时辰。仅此半个时辰,许你难过、伤心。”
“时辰一过,便不许再想,更不许再这般……折磨自己了,可好?”
“朝堂之事,尽可放手于信重之人。”
“若倦了,便驾你那些飞机飞上云霄,或是驭那潜艇潜入深海,散散心也是好的。”
“另,替我照拂爹爹。劝他少饮些酒,伤身。”
“大哥性子耿直,朝堂风波诡谲,你多看顾些,莫让他被人算计了去。”
“二哥远嫁东华为驸马,山高水长,也烦你遣些得力之人,时常探看,莫让他受了委屈……”
“纸短情长,言不尽意。唯愿君心似我心,纵隔山海,亦无转移。
最后一行字,笔锋变得异常柔和,带着无尽的缱绻与诀别: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挚爱汝之,星瑶。”
最后一个“瑶”字的墨迹似乎微微晕开,仿佛写信之人也曾在此处落泪。
信看完了。
君九霄僵立当场,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魂魄的木偶。
信纸上那熟悉的字句,字字如刀,将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心凌迟得血肉模糊。
她竟早就知晓!她竟独自背负着这必死的觉悟!
她竟……连他可能的续弦、孩子的名分都算计好了!
“呃——!”
一股毫无征兆、足以撕裂灵魂的剧痛猛地从腹中炸开!
那不是刀剑创伤的锐痛,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
仿佛五脏六腑都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攥住、扭曲、撕扯、下坠的恐怖痛楚!
这痛楚来得如此凶猛霸道,瞬间击溃了君九霄所有的意志力。
饶是他这样筋骨如铁、意志如钢,曾在尸山血海中眉头都不皱一下的男人,
也痛得眼前发黑,闷哼一声,高大的身躯猛地佝偻下去,
冷汗如同溪流般瞬间浸透了重衫,额角青筋暴凸,如同濒死的困兽。
“九霄!”楚怀忠骇然失色,慌忙上前搀扶,抬头急望向苍梧,“师父!他这是……?”
苍梧的目光扫过君九霄痛苦扭曲的面容,
又落在他痉挛般捂住的小腹,眼神微凝,抬手掐算片刻,
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显出一丝了然与更深的叹息。
他自袖中取出一个莹白的小玉瓶,倒出一粒龙眼大小、
散发着清冽药香的碧色丹药,递到君九霄面前,声音沉缓:
“是瑶儿……她那边,当是正在分娩。同命引牵连,故你亦感同身受。此丹可暂缓你剧痛。”
君九霄眼前阵阵发黑,剧痛如同潮水般一波波冲击着他摇摇欲坠的意识。
他艰难地抬起头,汗水顺着惨白的脸颊不断滚落。
他看着苍梧手中那粒能带来片刻解脱的丹药,
赤红的眼底却猛地爆发出一种近乎凶狠的执拗和……痛到极致的心疼。
他猛地挥开苍梧递药的手,动作因剧痛而显得僵硬失控,
声音嘶哑破碎,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不……不用……”他粗重地喘息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浸满了血泪,
“原来……原来女子生产……竟是这般……痛法……她……她最是怕痛……”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那铺天盖地的痛楚全部吸入自己体内,
“我……不忍心……让她……独自承受……”
“我……替她……一起……受着!”
话音未落,他意念急转,身影瞬间从冰冷的青石地面消失,进入了唯有他能掌控的空间。
在那张冰冷的悬浮床上,威震天下的摄政王、执掌生死的阎罗殿主,
此刻如同受伤的困兽,蜷缩着,颤抖着。
每一次宫缩带来的撕裂剧痛都清晰地传递过来,
他死死咬住下唇,直至鲜血淋漓,十指深深抠入坚硬的床边缘,留下道道血痕。
他不再压抑,任由那撕心裂肺的痛楚席卷全身,
仿佛只有承受这等同的酷刑,才能稍稍靠近那个正在生死边缘为他诞育子嗣、孤身赴劫的爱妻。
空间里回荡着他压抑到极致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低吼。
两处煎熬,一脉血涌。凄绝的等待,在无边的痛苦中,被拉长成永恒的凌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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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刺骨,无尽的海水裹挟着她,拖向深不见底的黑暗漩涡。
楚星瑶最后一点意识被这狂暴的涡流绞碎,沉入无边的死寂。
再睁眼,是刺目的白,消毒水的气味浓烈得呛人。
她躺在异国医院的床上,浑身如同散了架,每一个关节都在呻吟。
更清晰的,是下腹深处一阵紧过一阵、几乎要将她生生撕裂的剧痛。
宫缩,一波强似一波,像是命运用最沉重的石轮碾过她的身体。
她昏沉了三天三夜,身体早已透支到极限。
此刻却被这原始的、无法抗拒的痛楚强行唤醒。
漫长的煎熬,从暮色四合直至天光破晓。
汗水浸透了单薄的病服,每一次用力都像是在地狱边缘挣扎。
终于,在一声耗尽所有力气的嘶喊之后,两个孱弱却异常响亮的啼哭划破了病房的寂静。
虚脱感如潮水般灭顶而来,她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消失了。
护士将两个清理干净、裹在柔软襁褓中的婴儿轻轻放在她枕边。
他们小小的,皱巴巴的,像两只刚离开巢穴的雏鸟。
楚星瑶艰难地侧过头,目光落在他们安静的小脸上。
一种奇异而陌生的暖流,混合着劫后余生的茫然,悄然淌过她冰冷的心田。
她伸出颤抖的手指,极其轻柔地碰了碰其中一个婴儿的脸颊,触感温热而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