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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天京城·朝阳门外

天刚蒙蒙亮,城门守卒正打着哈欠准备换岗,忽听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铃声——

“叮铃铃——叮铃铃——”

清脆却刺耳,如催命的鬼音,由远及近,越来越响!

守卒浑身一激灵,猛地抬头,只见官道尽头,一匹浑身汗血交杂的驿马如闪电般疾驰而来!

马颈下悬挂着一枚赤铜铃铛,随着马匹的狂奔疯狂摇晃,发出尖锐的警示声。

马背上的驿卒身背赤旗,旗面猎猎作响,如一团燃烧的烈火!

“闪开——!!!”

守卒连滚带爬地推开拒马,城门前的商贩行人早已本能地退避至两侧。

嗯那驿马丝毫不减速,马蹄铁在青石板上迸出火星,如一阵狂风般卷过城门!

“叮铃铃——叮铃铃——”

铃声所过之处,巡城御史、五城兵马司的官兵无不肃立避让,无人敢拦,无人敢问!

那枚赤铜铃铛,代表着高级别的军情急报,凡闻此铃者,阻者死,逆者亡!

......

养心殿——

夏守忠正躬身侍立在御书房外,忽听殿外廊下传来一阵急促却刻意压低的脚步声。

他眉头微皱,转身望去,只见一名小太监脸色煞白,双手捧着一封火漆密封的铜筒,疾步而来。

“老祖宗……登州急报!”小太监声音发颤,“辽国公八百里加急,铃骑直送午门!”

夏守忠瞳孔一缩,立刻接过铜筒,手指触到那完好无损的火漆印时,心头猛地一跳。

‘这才几日工夫,没想到这么快就收到辽国公的消息了,当真是......雷厉风行啊!’

不及细想,他整了整衣冠,转身推开养心殿的大门,捧着铜筒走了进去。

殿内檀香袅袅,庆帝正执朱笔批阅奏章,太子侍立一旁。

听得脚步声,天子眼皮未抬,只将手中狼毫在青玉笔山上轻轻一搁。

倒是太子,仅是看了夏守忠一眼便被其手上捧着的铜筒所吸引,心中正疑惑间......

夏守忠不敢怠慢,趋步上前约三丈处忽的跪地,借着惯性向前滑跪半尺,双手高捧铜筒过顶:

“陛下,殿下,辽国公......加急密奏。”

庆帝微微一顿,缓缓抬头,目光落在那铜筒上。

太子亦是一怔,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夏守忠不敢多言,只静静跪着,等待庆帝的反应。

\"启封。\"

片刻后,庆帝沉声开口!

闻言,夏守忠跪地查验。用力一扒开,火漆应声碎裂,筒中滑出一卷奏折。

双手托举,膝行三步呈至御前。

庆帝展开奏折,目光刮过纸面。

仅一瞬,他执卷的手指倏然收紧,眼底似有惊雷炸裂!

太子屏息凝神,却见父皇猛地将奏折拍在案上,胸膛起伏间竟闭目长叹一声。

这异常反应惊得太子上前半步:\"父皇?可是登州有变?莫不是登州水师......\"

“非也!”庆帝霍然睁眼,眸中精光暴涨,从齿缝间迸出八个字:

\"水师已成,东征可期!\"

\"......当真?!\"

太子一愣,而后失声惊呼,狂喜之下竟忘了礼数。

他猛地扭头望向殿外东方,仿佛穿透宫墙看见滔天巨浪,\"贾玌竟真能在三月内......\"

阶下跪着的夏守忠更是浑身剧震!他以头触地高声贺道:\"天佑大庆!辽国公神威浩荡,此乃陛下洪福......\"

\"行了!\"

庆帝一声喝断,夏守忠的奉承话顿时卡在喉咙里。

他猛地站起身,袖袍带起一阵风。

\"少说这些没用的。\"庆帝不耐烦地摆手,声音里透着罕见的急切与......颤抖,\"你现在就去,把李毅、王宽、林如海、李青松都给朕叫来!\"

好庆帝重重拍了下桌案:

\"告诉他们,要是磨蹭耽搁...\"眼神一厉,\"朕就换人来干这差事!\"

夏守忠连忙叩首退下。

殿门将关时,隐约听见太子在问:\"父皇,要不要...\"

\"你留下。\"庆帝的声音忽然沉了下来,\"这份东西...\"他顿了顿,\"你好好看看。\"

从驿马进城到现在,还不到半个时辰。

......

养心殿东暖阁内, 四盏宫灯长明不熄——即便是青天白日,这些描金蟠龙灯架上的蜡烛也永远燃着,确保御前永远亮如白昼。

可也正是这四盏长明不熄宫灯,将在场众人的人影投在描金蟠龙的墙壁上。

李毅最后一个跨过门槛,夏守忠立即将雕花木门严丝合缝地关上,自己守在门外三丈处。

“都看看。”庆帝将奏折扔在紫檀案上,绢帛展开露出遒劲字迹。

四位大臣围上来,借着烛光辨认内容。

李青松接过,匆匆一扫,瞳孔骤然紧缩,又递给下一位。

待到四人全部看完,殿内已是一片死寂,只剩下砰砰作响的心跳声。

“如何?”庆帝冷冷开口。

李青松咽了口唾沫:“辽国公的意思......是要三月初就出海?可这......比之前议定的十月整整提前了七个月啊!”

此前朝议时,李青松是知道贾玌曾提出过两个出兵时间——三月或十月。

但当时众人都觉得三月太过仓促,粮草、军械、水师操练都来不及准备,几乎所有人都默认选择了十月这个稳妥的方案。

就连庆帝也只是将三月方案当作备选,从未真正考虑过。可如今贾玌竟在奏折中重提三月出兵,这怎能不让人震惊?

王宽倒吸一口凉气,山羊胡微微发抖——负责管理后勤的他,无话可说!

林如海眯起眼睛:

“三月兴兵,这个计划于臣等看来,本来是要放弃的,如今辽国公再次提起......确实是有诸多事宜无法顾全!”

养心殿东暖阁内,空气仿佛凝固。

庆帝与太子对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眼中读出了那个不便明说的缘由——太上皇日渐衰微的身子,还有那个看似玩笑实则沉重的赌约。

谁都以为那不过是哄骗......一个垂暮老人的善意谎言,可没想到......

贾玌竟当真要以十万大军为注,为一个垂暮老人兑现承诺。

这份认真让二人心头复杂——既觉荒唐,又莫名触动。

“唉......!”

就在这时,一声长叹打破了众人的沉默。

李毅将手中奏折轻轻放回案上,而后望向众人:

“诸位所虑,辽国公在奏章中都已写明。”他粗糙的手指划过绢帛上的一行字迹,“登州现有存粮足够十万大军三月之用,火药箭矢等军械更是堆积如山。”

王宽闻言,当即上前一步:

“李大人,即便初始粮草充足,可东征一旦开启,水陆转运皆是损耗!一旦战事拖延,难道要让将士们饿着肚子厮杀不成?况且——”

他转向庆帝,拱手急切道:“陛下,江南刚刚平定,漕粮转运、征调民夫本就吃紧。若贸然抽调,各地储仓恐难支撑啊!”

“王大人不妨再细看这一句。”李毅眼中寒光一闪,翻到奏折末页:“若粮秣不继,当因地制宜,就地取资!”

——就地取资......!

殿内再一次骤然死寂。

所有人都明白了这句话的份量。

十万大军孤悬海外,若粮草不继,除了劫掠倭国百姓,还能如何“取资”?

可这话,谁都不敢说破......也不愿说破!

李青松的嘴唇颤抖着,最终化作一声长叹。

王宽别过脸去,望向窗外渐亮的天色。

唯有林如海,脸上的神色不明......似乎是想到些什么!

庆帝见众人面色凝重,忽然轻笑一声,嗓音低沉:

“诸位爱卿,何必只盯着眼前弊端?”

阶下众臣微怔,抬眼望向上首的九五之尊,只见庆帝神色淡然地执起案上茶盏,轻轻啜了一口。

王宽刚要开口,庆帝却已放下茶盏,发出沉闷声响。

“莫非忘了,数日前离京的,可不止辽国公一人。”

众臣面面相觑,李毅忍不住问道:“陛下的意思是......陈守年将军?”

“不错。”庆帝看着眼前地图上的朝鲜,“陈守年持节入朝,总领朝鲜军务。只需说动朝鲜王佯装起兵——”指甲在对马岛位置重重一敲,“倭寇的目光就会被牢牢钉在朝鲜海峡!”

王宽山羊胡一抖:“这......”

“再不济,”庆帝冷笑一声,“也能为主力大军争取时间。”手掌如刀劈向倭国腹地,“待辽国公率玄策、神策两营登陆,区区倭寇——何足挂齿!”

庆帝话音落下,殿内众臣顿时神色各异。

皆是没想到庆帝为稳妥起见,还在朝鲜布了局!

作为兵部尚书的李毅第一个反应过来,眼中精光暴射:“陛下圣明!此计妙极!”他猛地躬身赞同,“若朝鲜能牵制倭寇主力,我军登陆便如探囊取物!”

王宽却仍皱着眉头,山羊胡不住抖动:“可朝鲜王向来优柔寡断,若他不肯出兵......”

“王大人多虑了。”林如海突然开口,手指轻抚胡须,“陈守年持节总督朝鲜军务,必要时可直接调兵。况且——”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王宽一眼,“朝鲜这些年没少受倭寇侵扰,如今有我朝撑腰,岂会放过报仇雪恨的机会?”

御座之上的庆帝对此只是略微思索一番,而后并未放在心上——在他看来,朝鲜敢不听他的话,那简直就是太阳大西边出来了。

李青松若有所思地点头:“林大人所言极是。只是......”他犹豫片刻,“三月海况凶险,万一......”

“打仗哪有不冒险的?”李毅打断他的话,声音斩钉截铁,“况且三月之期,本就是辽国公力主之策!更何况......”

李毅说完,又是朝庆帝深深一礼:

“陛下圣明!此计环环相扣,天衣无缝!朝鲜佯攻牵制,倭寇必首尾难顾,我军胜券在握!”

听得众人如此议论,庆帝目光扫过众臣,沉声再道:

“此计原是朕与辽国公共商,朕本欲求稳妥,他却言有九成胜算。”指尖轻叩案几,“唯一变数只在渡海天时,三月出兵虽险,却正可出其不意。”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锐利:

“况且李爱卿所言极是,打仗之事,哪来十全十美?若事事求万全,反倒失了先机。辽国公既有此胆略,朕岂能不成全?”

“再者就是,”庆帝突然转身,目光如电扫过殿内众臣:“朕倒要问问诸位,辽国公天下无敌......这天下,可有人能挡得住十七岁便踏破贺兰山缺的贾天戈?可有人能敌我大军的锋芒?”

此言一出,殿内骤然寂静。众臣心头皆是一凛,这才猛然想起——

此番统兵的可是那位收复辽东、踏平女真,执掌天下兵马的辽国公贾玌!

当今五军都督府大都督,贾天戈!

庆帝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最后停在奏折上那力透纸背的字迹上。

他忽然想起贾玌临行前说的话:\"非常之时,臣......会行非常之事。\"

殿内静得可怕。

庆帝的质问——仿佛还在梁柱间回荡,在每位大臣的心头回荡。

王宽捻着胡须的手停了下来,那点因后勤而起的忧虑,在对那位辽国公过往辉煌战绩的回顾中,渐渐被一种“或许真能成事”的念头取代。

他不再望向窗外,而是垂首,在重新审视地图上那片遥远的海域。

李青松紧锁的眉头微微舒展。

是啊,统兵的是贾天戈!那个总能化不可能为可能的贾天戈!

三月海况固然凶险,但出其不意,不正是这位国公最擅长的么?

他心中那份对风险的抵触,在绝对实力的威慑下悄然退让。

林如海眼中那点不明的神色也沉淀下来,化作一丝了然。

陛下布局深远,朝鲜为饵,天戈为刃,看似仓促的三月之期,或许正是打破僵局的雷霆一击。

他不再多言,只是微微颔首。

李毅环视一周,见同僚们神色变幻,最终都归于沉静甚至隐隐的认同,心中大定,再次抱拳:

“陛下,辽国公既已准备万全,朝鲜策应之局亦成,三月出兵,正当其时!臣,附议!”

“臣附议!”林如海紧随其后。

“臣...附议!”王宽终究放下了顾虑,躬身应道。

李青松深吸一口气,亦道:“臣附议!”

——再无异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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