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7章 我已经对你失望透顶
见面是秦明珠先到的。
她把将黑色的柏金包放在靠窗第三张餐桌，用手捂了捂自己头上修饰性假发，内心忐忑，一会儿盯着餐厅的入口，一会儿看向青浦江，中午时分，隔着青浦江，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到对岸的东方明珠。
阳光照过来，水晶杯折射的碎光让她有些不安，她拿出自己的手机，给尤玉打过去电话。
尤玉已经结婚了，他们举办婚礼的时候，尤雅证实为神经病，在精神病医院入院。
秦明珠本来是想带尤玉一起来的，但她俩仍然相信，尤雅并不清楚尤玉结婚夺走的是尤雅自幼倾心的秦安明。
所以，尤玉不愿意来。
尤玉没来，秦明珠就觉得自己缺少一根让自己站得直的骨头，有点儿撑不住。
尤雅踏着黑色的山地运动靴进来。
她上身浅灰色简约双面呢香风大衣，在线条上和色彩上带有一种低调的温柔和纯粹，下身则穿了一件略有陈旧的天青色铅笔裤，巨大的墨镜镜腿掩埋在披头垂落的发丝里，搭配若有若无的凌乱和微卷，既汇集了青春时尚的气息，又有一种令人扑面寒噤的冷峻。
她提的是一款单肩包，当场坐在秦明珠面前，立刻变成一种压迫感，像是在强调她性格的强势。
秦明珠差点想装作走神没看到。
尤雅说：“秦女士来得早呀，我看眼睛上怎么带点儿黑眼圈，在家里被家暴了呀？”
秦明珠不安，乱转面庞。
她就要求说：“别动，别动呀，给我好好看看。”
秦明珠连忙解释说：“不是，不是，我们都是上流社会，再不满也不会家暴，就是身体不太好。”
尤雅说：“畏寒畏冷，手脚冰凉，整夜睡不着？要不要让我们家沈医生给你看看？”
秦明珠其实正想问问她，她跟沈在心怎么样了，听她这么说，硬着头皮看她，然后又随着她转移视线，在餐厅的另一侧，沈在心拖着个婴儿车，一手插在口袋里，夹克衫被他穿成了医生大褂。
看到二人看过去，他还拿出口袋里的那只手，举起来，歉意地笑笑。
秦明珠说：“还是那么不配，你酷得不食人间烟火，他看起来，就跟一块挺不起来的灯笼布。”
尤雅都听笑了。
她说：“你中年阿姨你不懂，沈先生受欢迎得很，在余市都是万人迷，就是太忙了，没时间打扮的，而且不拘小节。”
她又说：“男人嘛。有底气有自信的，反而不会把自己梳理成亮翅的孔雀，这不是他擅长的。”
秦明珠一时不知道谈什么，看她状态好，不自觉告诉说：“尤玉结婚了。”
尤雅说：“恭喜她，有了一个悲剧的开始，你可以转告她，王迅音的公司已经进行A轮投资了，融资都融了10亿，估值20-30亿有了，我听在心说，别人都是拿它当企鹅公司看的。”
秦明珠说：“你提他干什么？你以为尤玉喜欢他呢？”
尤雅说：“对，尤玉喜欢什么样的，你比我更清楚，暗黑系列，刺青一定必不可少，晚上从酒吧里把她接回家，找点上头的东西和她一起嗨，把她弄得欲仙欲死，天亮之后骑着摩托车离开，秦安明也不是这种，她就是因为觉得抢了姐姐的，所以心里很爽，看看能暗爽几天吧。”
再次引导秦明珠的眼神，看向沈在心：“看到了吧，这个不修边幅的臭男人，刚刚带着孩子去参加一场商务宴会，然后接我，接完我，听说你要给我见面，不放心，又推着婴儿车送我来，等在一旁。”
视线里百香哭了。
沈在心拎她起来找原因，发现她拉臭了，就把她翻个身，放自己腿上，拔了尿不湿，用湿巾擦屁股。
尤雅说：“孩子我没管过，你知道的，尤青山几乎把我告成神经病，然后又半失业状态，这货还要去上班，身兼数职，晚上回家后，他还要替换他妈妈管孩子，换尿不湿，手熟练得很。”
秦明珠问：“就因为你成神经病之后，他把你带走，照顾你，感动你了？你就真爱上他了？你再是神经病，你也是神经病亿万富翁……”
尤雅说：“对。再神经病也是神经病亿万富翁，再亿万富翁，也是亿万富翁神经病。”
上了一桌饭菜，蓝莓山药泥在瓷盘里堆成富士山形状，紫罗兰酱汁沿着山脊缓缓流淌，战斧牛排被尤雅快刀划拉开，尤雅是始终控制着主动，打断她的絮叨，轻声说：“说吧，非要跟我见面，你想谈什么吗？”
秦明珠说：“主要是不放心你。”
尤雅说：“见到我好着，害怕我对付你们，于是更不放心了？”
秦明珠说：“也不是，尤青山给我打电话，他意思是说，上次和解之后，大家都到此为止了，现在他那边接了人家一个托管生意，你这边能不能不要咄咄逼人，这两年盈利的生意不多，起码不能对他赶尽杀绝。”
尤雅沉默起来。
好一会儿，她轻蔑一笑，问秦明珠：“你知道不知道他为谁找的托管生意？”
秦明珠说：“我知道呀。”
尤雅说：“带着李玉华成双成对，你也知道的对吧？”
秦明珠说：“尤青山是什么人，我跟他这么多年我能不知道吗？我管他我管得过来吗？谁也不管谁，早已无所谓了。真要是正常家庭，我女儿还能把我骗了，坑我的股份……”
尤雅眼神凌厉了起来，她脱口道：“你他妈的到现在还这么认为，我是救你呢，我是坑你的股份，你又投进去了？”
秦明珠连忙说：“没有。尤家的生意，尤青山给我说过多少回，我看他现在跟姓李的都不避我了，我怎么可能再把钱投进去让他管？”
尤雅嘲讽说：“还没傻到家。你也不想想，之前为什么他不敢，现在他敢了，你这样的傻子，活到现在都看不明白，你失去了你人生中最重要的两个靠山，他再也不会把你当一回事儿。你等着吧，老太太一死，你要么被他害死，要么只能答应他的所有条件，离婚分手。”
秦明珠愣了一下说：“什么意思？”
尤雅说：“以前他不敢，有两个人让他忌惮，一个是你婆婆，你讨厌的老女人，一个是你女儿，你恨她不死的人。因为这两个人能够保护你，他不敢，结果你自作聪明，一次次被他利用，一次次被秦家利用，一次一次还不长记性，你告诉我，当时在尤尤酒店，是谁让你来抓奸的？”
秦明珠说：“尤玉，那时候就是尤玉求我，你不知道，你爸、你叔不会让你嫁给秦安明的，就那样拖着吗，我跟秦安明的妈妈说好的，我们干脆借题发挥，顺势解除你们的婚约，让尤玉嫁过去。”
尤雅问：“你自己再回去想想吧，尤玉为什么突然那么想嫁给秦安明？”
秦明珠说：“她为什么不想呢，她谈那么多朋友，没有靠谱的，王迅音吧，又出事儿了。秦安明又有能力又帅，将来还是秦绍虞的法定继承人，这当然是尤玉梦寐以求的如意郎君。”
尤雅说：“可能你不知道，秦安明在国外的时候结婚了，秦绍虞需要我嫁过去，整合尤氏百货，为他们操盘商业综合体，让他们离婚的。他新婚的妻子大着肚子，回来找秦安明，秦家为了遮丑，在公海游轮上让人把那个女的推进大海去，人就死了。”
秦明珠一脸震惊。
尤雅说：“所以秦家换成尤玉，尤玉能干什么？给他们老秦家生个儿子吗？他们需要我，是需要尤家，是需要有人操盘商业综合体，是他们发现房地产市场出现了巨大的变化，他们需要的是商业上的破局，而不是一个儿媳妇，所以你和秦安明的妈妈，你们都是傻子。”
秦明珠没有重点地问：“那个女的怀的不是秦家的骨血吗？给一笔钱，打发了不就行了吗？为什么要从公海的游轮上推下去？”
尤雅说：“秦家是书香门第，他们需要遮丑，秦家不了解我，怕我做出不可预料的行为，秦家也怕尤青山借题发挥，找到借口。只有你们两个傻女人以为婚姻就是一场婚姻，哦，三个傻女人。”
尤雅又引导她看向沈在心：“那是我老公，如果不离婚，他也会死，秦家在自救，为了自救不惜代价。秦家都在自救，你觉得你的股份被我给你牵头贱卖了？我坑你了？尤家已经有过两次危机了，资金链断裂，是我去求王建洲，王建洲看在沈在心的面子上，给了我们一次机会而已。尤家是谁救活的？是我，你们看到我从秦家敲诈了十几亿对吗？你们一直以为秦家心慈手软，被我耍了，竟然以我离婚为条件，而不是我跟秦安明结婚为条件，于是就断定他们被我耍了？错了，是因为他们正在遭遇一场危机，他们受我的要挟，为了妥协找的台阶。房地产不好做了，你以为商业综合体还能好起来吗？对尤家，我也是情至意尽，我其实希望有个完美的结局，我希望你们各得其所，我是把你的股份卖了，但不是害你，我问你，尤泰达现在上市了吗？如果杰克杨没出事儿，应该能上市，记住，是应该能而不是一定能，他出事儿之后，截至目前，上市了吗？你股份哪里卖得不划算了？都是一群恩将仇报的玩意儿，我等着看你们的结局呢。”
秦明珠怔怔道：“这不可能。你现在就是想让妈妈原谅你，你编的，对不对？你想和解，你哄我的是不是？”
尤雅带点儿悲悯看着她，又说：“你替尤青山求我，要我在余市零售市场上和他和解，不是我找你要和解的，秦女士？和解，我是没问题呀，我现在已经废了，新雅那边生意不好，我很难靠尤青山给我的一点钱解除质押，跟他和解呢，我没问题，但余市我说了不算呀，那是人家沈在心的生意。”
两人又一次看向沈在心。
尤雅说：“你肯定是想，啊呀，那边那个你的窝囊女婿，怎么可能呢，他在我这儿是窝囊，因为他打打不过我，因为他爱我，谦让我，任我欺负，但你怎么知道放出去，他就不是能让尤青山和李天远头疼的对手呢？你长点心吧，要我是你，我就给尤青山回电话了，就说你见了尤雅，尤雅让你少插手，然后把你的钱信托出去养老，免得我奶奶一死，你妨碍人家小三上位，作为夫妻共同财产，再被人家分一回。”
秦明珠喃喃道：“这怎么可能？”
尤雅说：“你要是现在就信托除去你的钱，跟尤青山离婚，不要狮子大开口，和平离婚是最聪明的。你就不适合在这么复杂的家庭环境中生存，之所以你还一身皮包骨头，就是你有两个靠山，一个是你婆婆，你觉得她对你多不好多不好，她护着你，尤青山怕她，一个是你女儿……现在老太太要死了，你跑得远远的，都不去看一眼，女儿被你亲手毁掉。你太有才了，你还沾沾自喜对不对？一个不亲的女儿被你亲手废掉，一个你所指望的女儿嫁入了秦家。你马上就能看到她的悲惨遭遇，因为秦家娶她，是为了跟尤家联姻，尤青山则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反制秦家，尤玉夹在两大家族之间，又没有自保的能力，她自己都活不好，她能成你的靠山呢。”
她说完就已经起身了，上手去摸摸秦明珠的脸颊，秦明珠排斥地一扭脸，但还是没逃脱她的魔爪。
尤雅说：“谁让你是我妈呢？自己好自为之吧，活得可怜的，自己没本事，连个有本事的亲戚朋友都没有，遇到这种情况，没人指路，心里想的是，尤雅她恨我，尤雅她恨我，她是骗我的，她是分化我们的……随便你。我已经对你失望透顶，所以你这次再不听，再也别指望我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