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利亚和塔塔回到原处的时候，几只相机已经明目张胆地架好在最容易拍出清晰的照片的地方了，利亚觉得这个场面，实在是有些滑稽，不知道是地界儿不同还是怎么的，内地的狗仔媒体见到她都是得躲起来拍的，起码没人在一切风平浪静没有一点儿水花的时候把镜头怼到她脸上来拍，再嚣张也好，对上了她也是会逃的，生怕自己惹着什么官司，为了一篇报道，把自己搭进去，得不偿失，这里倒好，这架势，算是当着她的面来讨文章写了。
利亚一向来不关注别人的八卦，不过如果香港的狗仔媒体对所有富豪名人都是这么个态度和待遇，倒真的算是另一种众生平等，她在内地倒还真没见过这种场面。
她回想起她在挪威，而阿亨和塔塔被拍到，传出绯闻的日子，要是他们在这儿被拍到的，那被这些人登堂入室等着问清楚，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想到这里，利亚倏地一激灵，总还是有些后怕，又有些庆幸的，太自由了，似乎也不怎么好。
娜娜没看到利亚打颤，她才回了希文的微信，希文让娜娜告诉利亚，周末之前，最终版的方案一定能交到利亚手里。
至于她为什么去找娜娜，而不是直接发微信给利亚，是因为利亚的手机已经关机了，娜娜发了几句话，看利亚没回，就来找了娜娜，每当这种时候，娜娜似乎就成了利亚跟外界沟通的渠道，最方便的那种。
利亚一向来不急，她让娜娜回了希文，她晚点会把微信里的信息都回了，再有重要的急事就联系娜娜，但凡不急的，不重要的，就都等着她看到了再说吧。
希文又在微信里调侃娜娜：【现在是不是觉得自己像个传声筒？】
娜娜几乎可以在脑子里想象出希文现在的表情，肯定是舒舒服服地坐在自己的办公椅上，在手机屏幕上敲着字，笑得狡黠。
【是是是，我是那根线，你就是其中一个筒，半斤对八两。】
隔着不止一个省市，只能在微信里交流的两个人嘴还是很毒，物理上的距离也减不了她们在对方面前犯贱的动力半分。
“罗维那边呢？”利亚一句话把娜娜的注意力拉了回来，她不觉得自己上午做过什么很值得出报道的动作，她都没有和尼冉单独待在一起过。
“罗维说如果有注意到会马上通知你，同时采取一些控制舆论的措施，现在他那边还没有动静，要去问问吗？”娜娜回答道。
虽然是这么回答，但娜娜觉得，狗仔们的工作效率应该没这么快。
利亚想了想：“你去微博之类的地方瞅一眼，热搜趋势上这种地方没有的话，就不用管了，其他的交给罗维吧，让他继续盯着，这关系到他要不要加班的问题。”
“好，晚上呢？他们下班之后也要继续监测吗？”
“高铭之前给了我们一个自动检测系统，他们下班之前让他们把那个打开吧。”
说是自动检测系统，其实还不完善，其实是一个对于高铭的水平来说很初级的程序，无非就是自定义关键词然后自动全网全方位捕捉舆论情况再作出预警的系统。
高恩说高铭要做一个升级版的，原先那个检测相关关键词并不能做到那么深入，总要有一两滴水花才能监测到，虽然能在初期就遏制住可能造成不利的舆情，但这个时候舆论已经能造成点影响了。
所以高铭觉得那个不够好，不打算用了，正在前一个的基础上开发新的。
利亚倒是不需要那么精准地把控舆情到滴水不漏的地步，她脑子一转，问高铭要来了那个初级系统。
“不包升级不包换的哦。”高铭丑话说在前面。
“嗯嗯！一锤子买卖。”利亚像是占了什么天大的便宜一样地笑开。
她才不在乎呢，利亚原本是带着条件去的，不知道高铭喜欢什么，她做了三四个方案，没想到高铭比她更无所谓，那个系统里并没有什么会涉及到商业机密技术壁垒的东西，无非就是个自己发明的有趣的玩具，否则高恩才不会那么没有眼力见地把这个系统的存在说出来，高铭就没想藏着掖着，也就免费给利亚了，只不过是出了任何问题利亚自己承担便是了，送个玩具，又能帮到朋友，高铭不心疼。
更别说高铭真正想做的系统根本不是要用来监测舆论的，他只是用这个系统来试水而已，这是连高恩都不知道的。
娜娜往聊天的输入框里敲字的工夫，利亚抬起头看了一眼这个最高已经做到了八十层的建筑，香港的豪华酒店她不是没住过，丽思卡尔顿也好，奕居也好，洲际也好，等等等等，她不止一次踏进过那些极尽奢华的酒店大堂，尽显舒适周到的酒店房间。
跟香港那像是镶了金的繁华外表比起来的话，这些酒店都有过之而无不及。能够在那些高度足够俯瞰维港，纵览香江的酒店落地窗边站着的，无不是在全世界各行各业留着自己的姓名的名流富豪，再不然也是些利亚看得起看不起的明星网红。
所谓的“上等人”名头，虽然远没有那么夸张，但入住高奢酒店是个装腔的好方式这一点，没人会否认。
奢华的东西利亚见得多了，不管是有钱就能拥有的，还是花钱也不一定能拥有资格买到的，她都不太感兴趣了。
所以她不打算跟那些早已扎根在香港的，和【奢华】二字紧紧绑定的酒店去比较，她要做自己的东西，她跟塔塔说过，她希望将来人们去香港，想到她的酒店的时候会说一句：“我知道！那个很香的酒店！”
她还跟塔塔提过，到时候就做一款以她自己为特色的香水，喷在酒店大堂，淡淡的一层，让所有人都闻得到。
可是真要是这样，就会造成一个问题，利亚的个人印记太重了，跟她自己的“就算没有她公司也能转”的本心形成背离。
原本兴致勃勃的利亚经过塔塔的提醒，肉眼可见的突然蔫了下来。
塔塔知道利亚会有这样的反应，所以她补充的话已经准备好了：“当然，不是说不能这样做，你可以去做一个很有你个人特色的香水，然后放到大堂里面去，没有问题，我想，这个行为本身没有任何问题，只是如果你想要做到你自己曾经想做到的事情，就不要让这款香水的意义扩散开去，最好不要让它拥有更大的意义。”
此时的利亚倒是缓过来了不少，她明白塔塔的意思，如果把这家酒店彻底打上自己的标签，那么后面的事情，会很难控制。
可以讲故事，可以贴标签，但切忌下定义。
利亚必须对这件事有所自觉。
所以，仔细思索了一番之后，她放弃了以自己为基础打造一款香的想法，她觉得，可能控制不住的事情还是尽量谨慎一点比较好，她还没有要为这家酒店倾尽心血的地步，所以自然也没有任何理由要去赌些什么。
准确来说，利亚这辈子都没有任何理由要为任何人事物去当个赌徒，因为她完全输得起，不管怎么输，她都付得起一切代价。
她不需要在面对哪个目标的时候逼着自己闭着眼睛冲过去看看自己还能不能活下来。
利亚不傻，她知道这种底气是从哪里来的，至于如果她不是现在这个利亚，那她还能不能拥有这样的底气，很难说。
“那你打算怎么做？”
“我自己挑一款香，还是在大堂的地方薄薄一层就好了，然后这款香作为空气清新剂作为入住的小礼物，就可以了，你说得对，没必要那么大张旗鼓的，的确显得多余了。”
利亚不愿意多花精力的不止是这家酒店，还有她用在公关上的成本。
为了避免一些会破坏自己心情的麻烦，利亚下午把盛猷喊来给自己介绍，整个下午，她和尼冉愣是根本没碰到面。
“不耽误你们工作吧？”利亚笑盈盈地问。
利亚头上戴着安全帽，探头从其中一层楼的窗外看出去。
这个窗的位置，刚好可以看到维港，利亚甚至能在大大小小的船只中精准地找到高恩的那只游艇。
那只游艇就停靠在岸边，在她们曾经办过派对，做过秀场的地方。
利亚估计高恩已经不记得这只游艇的存在了，哪怕它的体积对于香港富商们拥有的游艇来说也算是很惹眼的，因为高恩已经很久没有在她们面前提起过这只游艇了，就好像这只游艇从来就不存在一样，即便是利亚知道，高恩有安排专业的团队去管理游艇的事情。
这算不算是一种解决就业岗位的方式呢？
想到这里，利亚轻笑了两声，而那个问题就是在利亚的笑声中问出来的。
盛猷猜测利亚现在心情不错，所以他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他跟着利亚笑了两声，顺着利亚的心情，说：“你那么忙还特意飞一趟香港，我还担心耽误你的工作呢，只是希望如果你发现我们的工作做得不好的地方一定提出来，毕竟我们都是希望能把酒店好好建造出来，总不希望一切尘埃落定了才发现瑕疵的，那到时候修正错误的成本就要高了。”
利亚听了盛猷的话，笑得更开心了，本来就被眼皮遮到几乎不见了的眼睛现在更是彻底消失了，不知道的话，还以为盛猷这个施工方负责人要转行去考公。
“你是在写申论题目吗？”
利亚没考过公，自然也没写过申论的题目，她只是偶然间在茶水间听到有同事会聊这个话题，也就零零碎碎地听来了些，再加上好奇宝宝般的求知欲，她也去了解了一些。
不过了解归了解，她自己是绝对不会去为这种事情费心思的。
盛猷其实一时间搞不明白利亚的心思，他只是能从利亚爽朗的笑声和自然的脸部肌肉判断出来，自己刚刚的话没有让她不高兴。
“我不是考官，”利亚伸出手，拍了拍盛猷的肩膀，试图让他放松下来，“稍微随意一点，别太紧张了。”
利亚身边的娜娜闻言也低头捂嘴笑了两声，抬起头来的时候，她扶了扶头上因为低过头而有些歪了的安全帽。
下午的工作，尼冉是先利亚一步回来的，所以盛猷试着去跟尼冉打听过了利亚，不过他却并不知道这两个人的关系，大概是因为他们都不是在媒体里热度很高的公众人物。
尼冉让盛猷放宽心，利亚不是可怕的人，只要他自己没有亏心事，就尽管放心地去跟利亚相处，不会惹上什么麻烦的。
但盛猷的重点其实根本不是利亚好不好相处的问题，上午的两个小时，利亚没有为难过他，看样子也确实是个对建筑不太了解的养尊处优的大小姐，所以盛猷在这方面反倒不是太担心。
他的重点在于，利亚要来这件事，没有任何人跟他打过招呼，包括明明知道利亚要来，且明显跟利亚更熟的尼冉。
实在有种突击检查的意味，虽然他没做过什么亏心事，但还是被这场突击吓得不轻。
利亚并不关心盛猷现在的头脑风暴，她自顾自地问下去：“现在就剩内部结构和装修的事情了是吧，在设备的安装和调试之前？”
“是，在地基阶段稍微花了些时间，因为要确保整个建筑结构的稳定和安全，总不能建好了然后出事了吧，那我们罪过就大了。”盛猷回答道。
利亚点着头表示认可，她记得上海出过塌房的事故，闹挺大的，她可不希望这种事情发生在她头上。
盛猷继续说：“主体的施工其实快结束了，起码从外面看，整个样子已经出来了，就像你说的，现在在做内部的东西，然后就是地板啊，墙面啊之类的地方的装修之类的相对更精细的部分。这些部分尼冉都是看过的，也有指导过我们，所以到现在为止的工作都挺快而且挺顺利的，我们会保证接下来的工作也尽快不出任何状况地完成，放心吧。”
说这话的时候，盛猷几乎是完全放下了利亚的背景出身的，他根本无法在利亚的脸上找到些阴阳怪气或者话中有话的痕迹。
尼冉让他别紧张，利亚也是，那他可就不管了，毕竟不管是真是假，他都打算把对方当作一个简单的人来看待了。
一个人是否真的放松，用肉眼是完全分辨得出来的，所以当利亚看到盛猷与之前不同的面对着她的时候的状态的时候，她觉得自己确实已经是个没有架子的老板了。
但很可惜，树立一个好甲方的形象根本不是利亚来这儿的目的，也就是说，她的任务还没完成，娜娜把翻到下一页图纸的平板放到利亚面前，那个动作，像极了在提醒利亚不要分心。
“最近比较冷了，香港这种地方，虽然已经不热了，但是湿度还是很明显，再加上大风和雨水，你们的安全和休息能保证吗？”
虽然已经到了内部施工的阶段，但利亚看到施工队还是爬上爬下地运着东西，她想到，虽然她的这个酒店的高度跟别的高奢酒店比起来确实不算什么，根本没有到高耸入云的宏伟，她也根本不想在这种事情上纠结，但这个建筑的高度还是可以用高来形容的，利亚不免担心起他们的安全来。
利亚是第一次亲自身处于一个还没完全建造结束的建筑内，看着施工团队的工作，她倒像是个闲散人等，好像回到了学生时代，放学不是陪着父亲开会就是陪着母亲加班的那段日子。
她需要提醒自己，她已经长大了，而她身处的这个建筑，是从她的意志开始，被建造到现在这个样子的。
盛猷其实没想到利亚会问这个，尼冉倒是从开始就有在让大家注意安全，这方面，他是盯过的，包括很多安全设施的加固甚至是更新都是尼冉特意交代的，利亚的关心在这个时候多少显得正确，却无用。
但多问一句总也是好的，他很诚实地告诉利亚，尼冉在更早些的时候有交代过这些事情，所以安全是觉得能保证的，况且现在是十一月份，相比起十月份来说，当然气温更低，风力更强，危险系数也跟十月甚至是九月份完全不一样的，所以他们有调整过安排。再加上现在已经基本转为室内作业了，要关心的安全问题自然要少很多。
盛猷还补充了一个信息，利亚一早给他们准备的施工的机器们都很好用，很结实又灵活，给他们省了不少力气。
盛猷如果不提，利亚还真的要忘记那些机器了，那是动工前利亚安排的，她知道专业施工队当然有专业的东西，她基本不用去操心，但最新的好东西他们不一定能用上，好东西的更新普及是需要时间的，而且既然是最新的最好的机器，当然会先送去最重要最需要的地方，不过利亚想着既然她手上有这种最新的资源，但肯定是不用白不用的，趁着那些机器有几台还闲置着，也没有别的安排，利亚理所当然地把它们搬到了自己的地方。
这样应该不算太过分吧，利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