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孤死的人，何止是父皇。”
言璟接过瓷瓶，下一刻，‘一不小心’手滑给摔在了地上：“这不是还有皇叔吗？”
说罢，言璟踩上撒落满地，色如暗血的药丸。
用脚踩了还不尽兴，言璟张口补充道：“恶心。”
言皓低头看了一眼，不明轻笑道：“太子殿下，你可知这是什么？”
一边说，言皓一边抬头看向言璟：“这些在太子殿下眼里看着恶心的东西，是千金不换的万毒解，是我花了不少力气才从池清昭手里换来的，用以解太子殿下体内剧毒的药。”
“并且，万毒解世间只此一瓶。”
像是突然记起了些什么，言皓故作沉重地叹了口气：“殿下可知为何世间的万毒解只有一瓶？”
言璟眉头一皱，心觉不对，虽未接话，但也没有阻止言皓继续把话说完。
弯下腰，言皓捡起地上的一块碎片，上面还沾着一点鲜红。
闭着一只眼，言皓将碎片隔空摆在言璟脸侧，一字一句缓缓道：“因为制作万毒解的医师，死了。”
碎片慢慢倾斜，‘横’在言璟脖颈间。
在言皓眼中，此时的言璟就像被他抵住了脆弱的命脉。
只要重重划下去，一切便会结束。
看着自己的‘杰作’，言皓满意地点了点头：“对了，就是这样，那位药师也是这样被人一剑封喉的。”
听后，言璟异常不耐烦道：“你究竟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万毒解？”言璟又补上一脚，“要是这世间真的有这种东西，又怎会只有一瓶，若是真的只有一瓶，照池清昭那种人的性子，又怎会老老实实将它给了你。”
“而皇叔，会把好不容易得来的宝贝轻易给孤？”
讥笑一声后，言璟冷言道：“对了，忘记问了，孤该唤你七皇叔，还是阎王爷呢？”
话落，言皓做出一副惊讶表情，但神色却是早有预料：“呀，太子殿下都知道了？”
“啧。”言皓起身，拍拍衣摆，“莫不是我手下偷偷藏了殿下的人？”
两人视线相撞，谁也不让谁，口口道出刺向彼此的无形利剑。
言璟回道：“何其白不也是皇叔亲手送到孤身边的人？”
言皓接下：“太子殿下自以为知道这世间所有，却不知自己鼠目寸光，不过仅看到了冰山一角。”
“那也比皇叔睁眼瞎来得好。”言璟拂袖坐下，“别人捧着真心给你瞧，你却将当刻的心动视为恶心，刻意作践，等人回不来了，方才醒悟自己那刻原是喜欢的。”
言皓跟着坐下：“确实，这方面我可比不过太子殿下，毕竟喜欢上一个男人，就恨不得将丑闻昭告天下的蠢事，不是人人都能做得出来的，殿下以为自己是情深意重，却不知是愚蠢至极。”
闻言，言璟眼中闪过一瞬困惑，但很快又消失不见。
“皇叔聪明，怕被人知晓了你与那个小白的‘恶心’勾当，便叫他日日夜夜，时时刻刻都以面具示人。”
很久，过了很久，言皓搭在轮椅上的手悄悄握拳，再松开：“说到见不得人，有传闻，太子殿下有位从未在人前露面的舅舅？”
言璟神情淡然，软绵绵却十分有力地拨回了言皓的话：“有劳皇叔挂心，舅舅纯善喜静，家中恐忧其受不住似皇叔这般人，便将他从小养在外面，以保他此生无忧。”
言皓歪头，用手扶额撑起抵住：“是吗？可是我怎么听说，殿下的舅舅因谋害师长，残害同门，早些年被逐出师门，前些日子想要回去取些不属于他的东西时，不料天道轮回，遭人寻仇报复，死了。”
“皇叔，道听途说的荒唐事，过耳也就罢了。”言璟咬牙切齿，“人言可畏啊。”
言皓笑了笑，并不打算就此放过言璟。
他继续说道：“我还知道，太子殿下视如粪土踩在脚下的万毒解，正是殿下的舅舅亲手制成，作为赠予嫁入皇室的同门师妹，也就是池贵妃的新婚贺礼。”
不对付的他们，像两只野兽，一口一口将对方、自己，咬得鲜血淋漓、惨不忍睹。
无意瞥见言璟身后供奉着的牌位，言皓骤然熄火。
吸气，吐气。
要问这世间谁人最能影响言皓的心绪，也最能改变言皓的心思，那无疑只有何其白。
闭上眼，言皓平静道：“抱歉。”
“什么？”
在言璟听见言皓说出这两字时，第一反应是不相信，不可思议。
只因自打言璟记事起，言皓在他眼中就是一位极其要强、极其敏感的长辈。
他不喜欢笑，但不得不笑，每每如此，他的面目都很是难看；他也不喜欢与旁人有过多的交际，却又常常主动同朝臣拉扯闲来琐事，这个时候，他会变得十分啰嗦、万分好奇。对于身上流着言骅血脉的孩子，他更是愁眉不展，嘴上无一次不是念叨着，可惜。
言璟知道，言皓想说什么。
可如此这般的人，怎么会在仇人的儿子面前低下自己高傲的头颅，还说‘抱歉’。
回头，言璟望向高堂上的一块小小的木板。
一声轻笑，言璟明白了。
这声‘抱歉’，并不是对他说的。
睁开眼，随着表情，言皓的五官渐渐变得柔和。
一双眼睛看似看着言璟，实则一刻不曾离开其身后的何其白。
“他将你视为家中幼弟，而我却因心中仇恨，强行把上一辈的恩怨加注在了你的身上。”
言皓再次说道：“抱歉。”
“是我不该。”
言璟静静地盯着言皓，久久未语。
言皓主动开口，为言璟解惑：“伤害你，小白会生我的气，我不想他生气，不想他不理我。”
失去何其白的数年间，言皓曾如憎恶言骅那般，憎恨言璟，巴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直到前些日子，言皓终于放下了仇恨，看清了真正想要的前路。
他可以没有江山，但不能没有小白。
哪怕小白的世界里，没有了他的痕迹，也没关系。
什么都没关系。
“为表歉意，我会助太子殿下得到所想的所有。”
“唯愿日后，太子殿下能在小白面前，说说我的好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