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堞之上,宋燕回玄衣猎猎。半月前他负剑隐入剑庐秘境,原欲斩断尘缘精研剑道,此刻却被天际翻涌的剑气惊动——那锋芒直破九霄,恍若千军万马压境。他足尖轻点城墙,直至看清城下独立的那抹倩影。
宋燕回垂眸凝视这熟悉又陌生的故人,喉间溢出一声叹息:“你又来了。”
话尾的尾音轻若游丝,既非寒暄的热络,亦无被扰清修的不耐,倒像是在谈论檐角终年不落的铜铃。
尹落霞仰头对上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朱唇微启:\"既是故人,总该常来叨扰才是。\"
残阳为雉堞镀上鎏金,宋燕回依旧执剑躬身而立,鎏金广袖垂落如瀑。他俯瞰着城下绯衣翩跹的身影,声线似古寺晨钟般清越沉敛:“不知仙子此番大老远地跑到这无双城来,所图为何?”
尹落霞神色一黯:\"前些日子,雪月城的几个亲传在雷家堡被人袭击了,好几个人都挂了彩。现在江湖上都在传,说这事和无双城脱不了干系。我这次来,就是想找你们问个明白。\"
宋燕回沉眸望着城下,语气笃定:\"雷家堡的事我的确早有耳闻,但真不是我们干的。虽说无双城和雪月城向来不对付,这次雷家堡的英雄宴我们连个杂役都没派去。可在这种场合下黑手,这种脏事我们还不屑做。”
尹落霞干脆利落地应了声\"行,知道了\",转身就要走。
\"且慢。\"宋燕回突然出声,语气中带着几分迟疑,\"这事恐怕没那么简单。\"
尹落霞脚步顿住,回头眉梢一扬看向他:\"还有什么隐情?\"
宋燕回沉默片刻,突然压低声音:\"实不相瞒,这事我早有风声。甚至有人找上门,想拉我们一起掺和。\"
尹落霞眼神瞬间警惕:\"你们答应了?\"
“笑话!”宋燕回猛地将剑鞘重重磕在城垛上,震落大片墙灰,“真要撕破脸动手,雷家堡撑不过半炷香!我们无双城是想重新称霸武林,但要的是光明正大的胜!”
尹落霞将落明轩平放在染血的青石板上。她随即起身,眼尾泛红却依旧冷冽如霜。深吸一口气,她抬眸直直对上宋燕回的目光,声音低沉而沙哑:\"最后一件事。\"
剑鸣骤歇,无双反手扣上剑匣搭扣,靴底碾碎满地碎石,几步便立在卢玉翟身侧。
卢玉翟喉结滚动,硬着头皮上前打圆场:“前辈,令徒既已在无双剑下落败,先前的赌约......”话音未落便被截断,尹落霞如木雕般纹丝未动,染血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凤目死死咬住城头那人。
宋燕回负手而立,玄衣猎猎作响,眼底翻涌的暗芒却分毫不让。两人目光相撞的刹那,仿佛激起实质的火花,连呼啸的北风都在这对峙中屏息凝滞。
无双沉腕搭上卢玉翟肩头,\"师兄,这滩浑水咱们犯不着蹚。\"
尹落霞倏然旋身,足尖点地借力腾空,整个人化作一道绯色流光直扑城头。腰间霞影剑铮鸣出鞘,刃如新月,在空中拖曳出灼目的赤芒,恰似撕裂夜幕的流火。
宋燕回周身衣袂鼓荡如帆,猛地踏碎城砖腾空而起。断水剑挟着雷霆之势横扫而出,凛冽剑气劈开周遭气流,发出裂帛般的锐响,仿佛真能截断万里江河。
两柄神兵轰然碰撞,迸发出的火星照亮两人紧绷的面庞。尹落霞与宋燕回近在咫尺,眼底尽是锋芒毕露的肃杀。短暂僵持间,二人同时运力,掌缘抵住剑柄狠狠推搡。
宋燕回借力倒掠,稳稳落在雉堞之上,剑尖斜指地面;尹落霞旋身落地,霞影剑归鞘的轻响惊起檐角栖鸦。她垂眸凝视青石砖上未散的剑痕,周身战意如潮水退去。
这场电光火石的交锋仿若幻影,唯有空中飘散的细碎冰晶诉说着剑气相搏的余威。无双望着这一幕,喉间溢出惊叹:\"当真是惊鸿一剑。\"
尹落霞缓步走到落明轩身旁,弯腰时发间玉簪轻晃。她将弟子揽入怀中,指尖拂过对方染血的鬓角,\"走吧,师父带你回家。\"
落明轩倚在师父怀中,喉咙发紧,只能哽咽着唤了声:\"师父......\"
卢玉翟见状不敢耽搁,疾步上前。他俯身将散落满地的断剑一一拾起,剑身碰撞发出清越声响。随后,他取出随身布囊,仔细将残剑裹好,快步走向马匹。利落将布囊绑在马鞍后侧,动作娴熟而稳重,确保不会在颠簸中滑落。
尹落霞颔首致谢,话音未落便揽起落明轩腾身而起,稳稳落在马背之上。她以纤臂环住弟子虚软的身躯,掌心狠拍马臀,厉喝:“架!”
骏马嘶鸣着扬蹄疾驰,两骑裹挟着烟尘如鬼魅般消失在长街尽头。围观的人面面相觑,竟无一人敢踏出半步阻拦。
落明轩蜷缩在那片温暖中,指节捏得发白:“师父,是我学艺不精。若能胜过那无双……”他语声破碎,胸腔里翻涌着浓烈的悔意与不甘。
尹落霞指尖轻抚过弟子染血的发梢,道:\"莫要苛责自己。待你参透仙人六博术,再来讨回这场比试就是。\"
落明轩闻言一怔,勉力抬头望向师父:\"届时,您还会陪徒儿来吗?”
尹落霞望着天边残阳,眸光渐渐黯淡,”不必了,这座城,我再也不会踏入半步。””
马蹄声渐远,落明轩在颠簸中迟疑良久,终是忍不住开口:\"师父,我想知道,这宋燕回究竟有何过人之处?为何......您曾对他这么情根深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