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瑟目光幽深,又道:“唐莲持重守礼的性子,与百里东君逍遥肆意的武学之道本就相悖,故而才始终难以参透精髓。”
雷无桀皱眉追问:“那如今?”
萧瑟轻叹:“他想凭本心守护雪月城,却又背负着唐门恩情。多半是打算放下唐门功法,全心钻研百里东君的武学。”
雷无桀满脸困惑:“可你之前明明说,大师兄的性子练不了百里城主的功夫。”
萧瑟则是发问:“唐莲方才那拳,你觉得怎样?”
雷无桀盯着远处炸开的气浪,语气不自觉带上惊叹:“完全不一样了!刚猛里透着巧劲,比从前厉害太多。”
萧瑟眸光微敛,望着唐莲周身翻涌的剑意,喉间溢出一声轻叹:“自他选择踏上那条路,骨子里的血性便被点燃了。”
“所以?”雷无桀追问。
萧瑟望着翻涌的云海,手指轻点虚空:“深潭困蛟掀惊涛,孤星坠影搅寒渊,迷雾蔽天不见岸。同一片景致,有人见水色苍茫,有人悟大道至简。”他忽而转头,目光如炬落在雷无桀身上,“你上次意外踏入天境只能算个开始,在我们重返雪月城前,你必须要真正入逍遥天境。”
雷无桀攥紧腰间剑柄,神色犹豫:\"可我师父们教我的功夫...\"
萧瑟轻笑:“李寒衣和雷轰,确实个顶个的厉害,可他们教给你的是招式,而天地万物才是悟道的根本。当年百里东君十九岁负剑远行,虽说根基在雪月城打下,可让他勘破武道巅峰的,是行过的万里山河,见过的众生万象。”说到此处,他眼中泛起微光,语气愈发笃定。
雷无桀闻言颔首,眼尾因兴奋微微上扬:“原来如此!这便是‘师父引进门,修行在个人’的道理!萧瑟,你方才引经据典说了这么多,不就是这个意思?”
萧瑟鼻腔里溢出一声冷笑,神色间满是对这句俗语的鄙夷轻蔑。
雷无桀陡然大喝:“剑起!”话音未落,心剑“铮”地脱鞘,化作流光射向海面。他身形疾动,凌空飞掠而下,手掌精准扣住剑柄,足尖轻点浪尖借力腾跃。刹那间长剑横扫,凌厉剑气撕裂水面,一道白浪冲天而起,声势骇人。
“当真是妙!早听闻轻功卓绝者可踏浪而行,却从未见过如雷兄这般惊艳的身法。”话音清越如鸣玉,萧瑟循声回首,只见沐春风正自内舱缓步而出。他望向海面上腾跃的身影,眼底满是赞叹。
萧瑟忆起往昔西域佛国之行,无心施展此身法时,亦是这般威势惊人。当时无心曾断言小夯货天生玲珑心,资质举世难寻。此刻见雷无桀展露相似神通,他暗自思忖,这其中定与无心有所关联,待日后重逢,必要问个明白。
“下次再见。”这四字在萧瑟心间翻涌,他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前路苍茫,故人离散,这场不知归期的分别,真能盼来重逢的那一日吗?
沐春风将眼前景象尽收眼底,轻咳一声打破沉默:“萧兄,他们二人已踏上修行之路,咱们也该行动了。”萧瑟闻声转身,罕见地微微拱手,语气带着几分郑重:“有劳了。”
二人并肩踏入船舱书房。沐春风从暗格取出雕花木盒,掀开盒盖,内里整齐码放着粗细不一的银针,以及造型奇特的柳叶刀、三棱刃等。他盘坐在蒲团上,指腹摩挲着银针,沉声道:“宽衣吧。”
萧瑟解下外袍,中衣滑落在地。沐春风喉结微动,即便早有预料,眼前景象仍触目惊心——那些细密的针孔如星子坠落般布满脊背,纵横交错的刀痕蜿蜒如蛇,与寻常刀剑伤的粗犷不同,这些伤痕皆是医者施救时留下的印记,密密麻麻的创口,在苍白皮肤上织成可怖的网。
沐春风指尖悬在斑驳伤痕上方,声音微沉:“这些都是近期留下的?”
萧瑟应声颔首:“嗯,濒死之际所留。”
沐春风的手指终于轻轻抚过那些细密针眼,眉峰越蹙越紧,良久才重重吐出浊气,摇头叹息:“这般施针手法堪称鬼斧神工,我着实自愧不如。”
“施针者是药王辛百草的亲传弟子,日后的药王谷谷主。”萧瑟目光沉静,缓缓补充道。
沐春风眸光微亮:“难怪,原来是药王谷传人出手。”他顿了顿,神色郑重:“萧兄,我有一事相求。”
萧瑟抬眼看向他,淡淡开口:“但说无妨。”
沐春风挺直脊背,眼中满是憧憬与恳切:“等此番归程回到北离,还望萧兄能牵线搭桥,让我有机会拜入那位前辈门下!药王谷的医术精妙绝伦,在下向往已久,虽无缘得见辛百草前辈,但若是能成为他弟子的徒弟,也算遂了心愿!”
萧瑟目光微微一滞,脑海中浮现出华锦行医时不苟言笑的模样,随即点头应道:“成,这事我记下了。”
萧瑟应承得利落,沐春风面上笑意更浓,手腕轻抖,三根银针已稳稳夹在指间。几乎是话音落下的瞬间,银针便精准刺入萧瑟穴位:“那就开始吧。”
约莫一炷香功夫,沐春风将银针尽数收回,抬手抹去额间豆大的汗珠,面色凝重道:“原以为伤情棘手,却不想竟比想象中更凶险。凭我的医术,两个月已是竭尽全力,幸亏先前没贸然许诺。只是不明白,为何不请那位药王谷传人同行?她出手的话,应当能将你的命续得更久些。”
萧瑟轻轻摆首:“海上风浪难测,她先前已倾力相助,不能再让她涉险。”
沐春风心领神会地颔首,忽而敛了笑意,压低声音试探:“有件事我藏在心里许久,不知当问不当问。你身上致命的新伤虽是最近留下,但经脉断裂却是陈年旧疾,依我看,多半是被人以深厚内力给弄断的。究竟是哪位高手下的狠手?”
萧瑟沉默良久,喉结动了动,吐出三个字:“颜战天。”
“颜战天?”沐春风神色骤然一凛。
萧瑟语气波澜不惊,字句却浸着寒意:不错。他的功力刚猛至极,交手不过瞬息,我便败下阵来。剑劲入体的刹那,我眼前一黑便没了知觉。再睁眼时,虽被师父从鬼门关拉回,可经脉尽毁已成定局。”
沐春风陡然出声,连连摇头否定,“不对!这绝不可能是他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