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的菜你吃的不满意？”原红蕖反问。
“不，不，不，很满意。”范怀青语气里竟然带了点着急，好像是怕原红蕖不相信似的。
“那怎么剩下这么多？”
“我，心里头堵着，吃不下。菜是很好的，真的。”
“那你还有什么事？”
范怀青只出神的看着原红蕖，不发一言。
一旁的显王爷和林如海，心又一次沉了下去，这几天范怀青一直都是这样，愣愣望着一个地方出神，什么话都不说。
就算那酷刑用在他身上，他也像是完全没有知觉一样，倒不像是个人，跟块硬邦邦的木头一样。
如果不是证据确凿，显王爷真的怀疑林如海是不是抓错人了。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淮扬一带最大的盐枭呢？
“你要是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情。”原红蕖也没什么耐心，她出来太久了，只怕林家那边杨妈妈要瞒不下去。
“他们都想从我身上得到那份名单，怎么让你来，你就丝毫也没兴趣吗？”
原红蕖呵呵笑了一下，声音十分平淡，“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若是知道了，自然可以向他们邀功，一场天大的荣华富贵，是少不了的。”
“那有什么用？你有天大的荣华富贵，还不是每天提心吊胆，可有过一日安稳舒坦？”
原红蕖不屑，
“我听林大人说，你平时生活简朴，自己上街去买块肉，都还要同小贩讨价还价......但是你库房里面的金子银子多得数都数不过来。你说你要这么多银子，是吃的好了，还是穿的舒服了？”
范怀青摇头，“我睡都睡不着......”
原红蕖对这种人实在是难以理解。
范怀青说完这句话，又没了动静，原红蕖转身欲走，却听范怀青说道，
“你是原大人的女儿吧，你的脾气和你父亲一模一样。”
原红蕖顿了一下，这人认识原身？此地不宜久留！
“我幼时讨饭到了你家门口，那天是大年夜，你父亲给了我一碗清炖狮子头，又给了我一件棉衣。有这两样东西，我才没有在哪个年夜冻饿致死......”
“我父亲为官清廉，倘若在世，若是得知他曾经救助过的人，如今成为了为祸百姓的盐枭，想必十分后悔。”
范怀青自嘲，“对，原大人又怎么能看得起我这样的人。”
“范怀青，你若是将名单交给王爷，配合皇上肃清淮扬盐政，这可是大功一件，就算是最后死了，你也有面目再去见你的恩人。”林如海抓住机会，趁机说道。
结果这句话一出来，范怀青又迟疑了。
原红蕖心里不满，这样的大盐枭，如果心里还能惦记着那点恩情，怎么可能负隅抵抗到现在？这点心理素质都没有，还能做盐枭？
林大人也太单纯了。
她心里面着急，若是再这样耽搁下去，家里头的小黛玉不定要急成什么样子了。
这范怀青几十年前受了原老先生的恩惠，至于见没见过原身，谁知道呢！
且死马当作活马医吧！
原红蕖站在桌子另一边，正好直直看着范怀青：
“范怀青，你死是肯定会死的，只不过早死或者晚死的区别，更或者是生不如死。你指望着那些人还能救你，估计是不可能了。你信不信，只要你一露头，他们比任何人都希望你先死。”
“你现在待在这里是生不如死，出去这道门，可能立即会死，也可能有显王爷和林大人的保护，多活几天，甚至几年，几十年，也未可知......未来的日子就算再不好，也不会让你睡也睡不着......”
范怀青一开始还看着原红蕖，后面缓缓低下了头，谁也不知道他在想着什么。
其实原红蕖说的这些事实，范怀青比谁都清楚，只是他还是觉得心有不甘，那么多钱呀，那些钱都是自己辛辛苦苦赚来的，如今，都没有了。
范怀青也不知道自己要那么多的银子干什么，他只是看到银子就开心，觉得心安，觉得只要有银子就舒服。
他也不知道那银子怎么就多成那样了。
他没怎么读过书，只是后来才认了字，但是什么大仁大义大是大非，他懂一点点，但是不多。
他只知道，能让自己开心的就是对自己好。
一开始他跟着盐帮贩私盐，后来盐帮散乱，他竟然没事，就做了小盐商，发觉盐商挣得不如贩私盐挣的多，他就混着一起做了，哪知道最后越做越大，一群人拥护着他，他莫名其妙成了新盐帮的老大。
他一直是稳中求进，一点也不贪图不冒进，信誉最好。
明面上盐商的生意也一直没有停，慢慢也做得大了一些，他们范家的盐，不仅干净，而且细盐多粗盐少，口碑最好。
这生意越做越大，跟着的人也越来越多，淮扬一带的盐商和一些官员，慢慢地和他的牵扯也越来越多。
而范怀青的银子多的，他自己也没数儿了。
可是，尽管看着银子他是开心的，但是他真的一个好觉也没有睡过。
“范怀青，你不想睡一个好觉吗？”原红蕖最后又问了一句。
“原姑娘，”范怀青抬起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是满面泪痕。
“原老爷给我的那一碗清炖狮子头，是我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菜了。那个大年夜，我吃得饱饱的，裹着棉衣在土地庙里头，暖暖和和舒舒服服睡了一大觉。往后我再也没有一次，像那夜睡得那么香甜了。”
“自从在林大人家宴上吃到了那一道狮子头之后，那味道和几十年前原老爷家的一模一样。那晚回去，我竟然安稳睡了一夜，从那之后我就开始关注林大人家的事情，想要知道那狮子头是何人所制......然而却一直没有找到，我借着事由三番两次到林家去，求见林大人，希望林大人能留我吃顿便饭......这才露了马脚，让林大人发现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