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文沁娇音婉转,既似幽林啼莺之细语,声若游丝,又轻如蝉翼振于静夜,柔若丝弦拂过幽潭,恰似一缕香魂,悠悠然飘到电话这头的江春生耳畔,仿佛化作洁白的羽毛,撩拨着他的心弦。
他感觉耳根瞬间热了起来,心跳也猛地加快。那天晚上分别前的热吻,带着她发间淡淡的馨香和晚风的微凉,还有她忘情的咬力,瞬间清晰地浮现在脑海。
他握着听筒的手心微微出汗,声音也变得低沉而温柔:“我也是……文沁,我也……我们已经有好多天没有见面了吧?” 这直白的思念说出口,带着点笨拙,却无比真挚。
电话线似乎成了一条传递心跳的通道,短暂的沉默里,只有彼此细微的呼吸声交织着,充满了无需言说的情愫。窗外的阳光似乎更加明亮了,空气中仿佛浮动着甜蜜的粒子。
“春哥,” 朱文沁的声音打破了这甜蜜的静默,带着一丝激动和不易察觉的遐思,“明天…明天就是周六了。你上午忙完协议,下午……下午还有别的事吗?” 她问得小心翼翼,却带着无限的期待。
江春生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他仿佛看到电话线那端她微微泛红的脸颊和期待的眼神,一股冲动和柔情涌上心头:“上午谈完事,下午应该就没有什么要紧的事了!文沁,晚上我来接你下班,好吗?” 他的声音带着热切。
“真的吗?太好了!” 朱文沁的喜悦如同清脆的铃音,毫无保留地从听筒里流淌出来,瞬间驱散了江春生连日工作的疲惫,“那……那我们在哪里碰面?还是……还是来我们营业厅门口?”
“嗯,我去你们营业厅门口接你!” 江春生语气肯定。
“好,我以下班就出来!” 江春生仿佛已经看到了她下班时走出银行大门,在路边寻找自己身影的模样,“那……我们晚上一起去哪里吃饭?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江春生认真的征求意见。
“嗯……我想想。”朱文沁那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在翻找着什么,“春哥,我同事说城中靠公园北门那里新开了一家私房菜馆,环境特别好,菜品也很有特色,我们去那里吃好不好?”她的声音里满是期待。
江春生笑着答应:“好,听你的。——吃完饭,” 江春生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兴奋,“我们……就去看电影好不好?”
“好啊好啊!” 朱文沁的回应无缝对接,声音里充满了惊喜和雀跃,她似乎根本就不关心看什么电影,只要是和江春生在一起就是最大的快乐。
她的快乐清晰地传递过来,让江春生也忍不住笑开了。
“嗯!那就这么定了!” 江春生感觉自己的心情像窗外的春光一样明媚灿烂。
“嗯!不见不散!” 朱文沁的声音温柔而坚定,充满了期待,“我等你,春哥。”
两人又依依不舍地说了几句闲话,叮嘱对方注意休息,多吃点,才在一种甜蜜的胶着气氛中,轻轻挂断了电话。
听筒放回机座,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哒”声。办公室里重新恢复了宁静,但江春生的心湖却依旧波涛荡漾。
整个接打电话的过程,他都没有坐下来,他依然站在自己的办公桌边,回味着刚才电话里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语气,朱文沁那带着喜悦和羞涩的声音还在耳边萦绕。他抬手摸了摸自己还有些发烫的耳根,又忍不住咧开嘴笑了出来。
周六的早上,阳光明媚。江春生特意换上了一套藏青色西装外套,里面是白衬衫和鸡心领的紫红色羊毛衫,即使没有打上领带,也显得格外精神。
在工程队办公室,江春生抓紧等时间的空档,学习了一个多小时的电大课程。时间到了上午九点,他提着皮包走出办公室,骑着那辆老永久自行车,车把上挂着一个已经半旧的黑色提包,里面整齐地放着一份《207国道加宽首期工程路基石灰土土取协议书》最终商定的手写底稿和同样是他手写的那份劳务合作要点草稿,车轮轻快地碾过熟悉的城市街道,朝着城北种子公司的方向驶去。
江春生轻车熟路的如约来到“楚天科贸”二楼于永斌的办公室。
门敞开着,于永斌正坐在一张宽大的办公桌后面,和一个穿着洗得有些泛白的深蓝色涤卡中山装、脸庞黝黑、头发花白但梳得一丝不苟、年约五十上下带着典型农村基层干部朴实气质的男人说话。他说话的声音有些低沉,身体显得有些瘦弱,脸上也写满了沧桑,但人的精神看起来还很不错。
于永斌看到江春生已经出现在门口,立刻热情地站起身,脸上堆满了笑容。
“哎呀!江老弟!来的真是准时!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他大步迎上来,用力拍了拍江春生的肩膀,脸上堆满笑容,“来来来,快请进!我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我们村的老支书,也是我表舅,陈德海陈支书。表舅!这位就是我跟你刚刚谈到的,县公路段工程队的江春生,207国道加宽首期工程的现场负责人。年轻有为!办事特别牢靠!”他今天穿了件崭新的灰色夹克,显得精神抖擞。
“陈支书,您好!”江春生赶紧伸出手,态度谦和。
陈支书已站起身,身高显得比江春生要矮半个头。他的脸上带着村干部惯有的、略显矜持的笑容,“江同志,你好你好!年轻有为,真是年轻有为啊!”陈支书用力握住江春生的手,笑容里带着庄稼人特有的憨厚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审度,“于总可没少在我们村委夸你,说跟你打交道,放心!取土这事儿,关系到给我们村增加耕地,还有修条路,以后可就多麻烦你们了!”
“陈支书您太客气了,这是我们应该做的。互利互惠,共同把事情办好。”江春生得体地回应,感受到对方手掌的粗糙和力度。
“坐,都坐,别站着说话。”于永斌招呼着,亲自给江春生倒了杯热茶,又给陈支书的茶杯里加入一些开水。白瓷杯里,绿色的茶汤冒着袅袅热气,飘散出浓郁的茶香。
大家坐下来,寒暄几句,话题迅速切入正轨。
“江老弟,这就是按照昨天咱们电话里最后敲定的,整理出来的协议正稿,”于永斌从抽屉里拿出四份装订好的取土协议文本,推到江春生面前,神色认真起来,“一式四份,你先过过目,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地方需要调整的。陈支书今天特意过来,就是一起做个见证。没有异议我们就先盖章了。”他说着将协议文本郑重的递给江春生。
办公室里的空气似乎瞬间凝滞了几分。陈支书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目光也聚焦在那几份薄薄的纸上。
江春生点点头,拿起最上面一份,神情专注地翻阅起来。纸张翻动的沙沙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他的目光快速扫过那些熟悉的条款,这上面所有的核心条款,江春生已经熟记在心。
一字一句,正是昨天电话里反复确认敲定的内容。江春生逐字逐句,看得非常仔细,确认没有任何文字上的出入或歧义。
陈支书和于永斌安静地坐在一旁,看着江春生专注的样子,没有出声打扰。
几分钟后,江春生合上协议,抬起头,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这让他进一步从内心深处认可于永斌的处事与做人。“于总,陈支书,协议没问题,完全是按照我们商定的意思,表述得很清楚,你们没有异议了就可以签字盖章。”
于永斌和陈支书对视一眼,也都露出了笑容。
“那就好!”于永斌明显松了口气,脸上的笑容更盛了,“陈支书,您看?”
“江同志说没问题,那就肯定没问题。你就签字盖章吧。”陈支书也笑着点头,显然对江春生的专业和严谨很认可。
于永斌拿起桌上的钢笔,在每份协议书最后落款页甲方代表的位置,端端正正的签上了自己的大名。然后,他拉开另一个抽屉,拿出一个用红布包裹得方方正正的东西。打开红布,里面是一个沉甸甸的木制印章盒。他小心地打开盒子,取出里面一枚了圆形木质公章,打开桌上的印泥盒。
“来,陈支书,章就由您亲自来盖?”于永斌看向陈支书,客气道。
“你是村长,你来,你来!”陈支书连忙摆手,态度谦让。
“行,那我就不客气了。”于永斌也不推辞,拿起公章,在印泥上仔细地、均匀地蘸满鲜红的印油。他翻开一份协议最后一页的落款处,那里“甲方(盖章)”几个字下方空着。他屏住呼吸,手腕沉稳有力地将公章端端正正地按了下去,然后稳稳提起。
一个清晰、饱满、象征着集体意志和契约效力的红色圆形印章赫然出现在纸上。鲜红的印泥在阳光下闪着微光。最后还加盖了骑缝章。
于永斌如法炮制,动作一丝不苟,在另外三份协议的相同位置,都盖上了这枚鲜红的公章。每盖完一份,他都轻轻吹一吹,让印迹干得更快些。四份盖着鲜红公章的协议整齐地摆放在桌上。
“江老弟,这就妥了。”于永斌把四份协议推到江春生面前,“你带回去,请钱队长、金队长过目,只要他们那边确认无误,盖上你们工程队的公章,这协议就算正式生效了。你看,要不要搞个正式的签字仪式?请乡里的领导来做个见证?”他征询地看着江春生。
江春生闻言摇摇头:“于老兄,陈支书,钱队长的意思是,咱们这事,重在落实,形式上的东西,能简则简,低调一点更好。把路修好,把工程干好,比什么仪式都强。您二位觉得呢?”江春生说罢,起身小心地将四份协议收拢好,放进随身携带的黑色提包里,
“对对对!钱队长这话在理!”陈支书立刻表示赞同,“实实在在给村里修条好路,比啥都强!搞那些花架子,还麻烦领导,没必要,真没必要!”
于永斌也笑着点头:“行!钱队长和江老弟考虑得周到。那就听你们的,咱们闷声干实事!”
“于老兄,陈支书:回去后我就走盖章流程。不出意外的话,星期一下午就能盖好章,我星期二上午把生效的协议书帮你们送过来。”江春生认真的说道。
陈支书也起身握住江春生的手:“江同志,你们搞的是国家建设,以后在村里有啥难处,尽管找于村长。咱们村的大事小事,他都能做主,我肯定是全力支持。”江春生连忙点头致谢:“陈支书,于村长,感谢你们的支持,有你们帮忙,工程肯定能顺利推进。”
取土协议达成一致,江春生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接下来,他还要和于永斌谈谈劳务合作的事,但陈支书在场,他却感觉不方便提出来和于永斌谈,决定等陈支书走了在谈。因此,他并没有表现出要走的意思,而是安心的坐了下来。
陈支书也坐了下来,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喝了一口,又闲聊了几句村里春耕的准备情况。
三人又寒暄一番后,陈支书终于明白了江春生应该是还有什么事,于是十分识趣的站起身,“哎呀,江同志,永斌,你们年轻人聊,我这老头子还得去乡里开个会,就不多坐了。”陈支书放下茶杯,很自然地站起身。
“陈支书您这就走?再坐会儿嘛!”于永斌嘴上挽留着,人已经跟着站了起来。
“不了不了,开会要紧。江同志,以后一定要去我家里坐坐!”陈支书热情地和江春生再次握手。
“一定一定,陈支书您慢走!”江春生连忙起身相送。
陈支书摆摆手,迈着稳健的步子离开了办公室。于永斌起身一直把他送到楼下大门外才回来 。
办公室里只剩下江春生和于永斌两人。阳光斜斜地照进来,空气中的微尘在光柱里飞舞。气氛似乎比刚才更放松,也更微妙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