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允慈闻言,并没有立刻答应,反而轻笑了一声,那笑声在空旷的书房里显得格外清晰。
“赐婚?宸安,你太心急了。”
赵宸安猛地抬头,眼中满是急切与不解,“父皇,顾清辰她……”
“她性子烈,朕知道。”赵允慈打断了他,端起手边的茶,慢悠悠地吹了吹。
“朕也知道,你为何这么急着想让她进东宫。只是,这件事,急不得。”
“为何?”赵宸安追问。
赵允慈放下茶盏,目光变得悠远,像是在回忆一件很久远的事情。
“你还小的时候,你母后便提过,想让你与顾家那丫头定下娃娃亲。朕当时也觉得,这是桩不错的婚事。”
赵允慈看着儿子,缓缓说道:“朕为此,特意召见过顾君泽。”
“朕问他,愿不愿意将女儿许给太子,将来母仪天下。你知道他是怎么回朕的吗?”
赵宸安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赵允慈的嘴角勾起弧度,“他说,他顾家的女儿,金枝玉叶,养在府中是掌上明珠,绝不送入皇家,看人脸色,卷入纷争。”
“他还说,朕若执意如此,他便只能解甲归田,带着女儿游山玩水,再不问朝堂之事。”
这番话,如同一盆冷水,从赵宸安的头顶浇下。
他一直以为,这桩婚事,是皇家对镇国公府的恩赐,是顾家梦寐以求的荣耀。
却从未想过,顾君泽从一开始,就是拒绝的。
“镇国公若是告老还乡,你娶一个没了兵权倚仗的顾清辰,还有何用?”
赵允慈一针见血地指出了关键,“我东晋的北境,也离不开他顾君泽。”
赵宸安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他紧紧攥着拳,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原来,不是他不想用强,而是他根本不能。
赵允慈将儿子的神情收入眼底,语气缓和了些许,“所以,朕才让你自己去争取。你们也算是一同长大,青梅竹马,总归是有些情分的。”
“那丫头不是爱疯爱玩吗?你多花些心思,投其所好。只要她自己点头,非你不嫁了,他顾君泽就算再不情愿,也拗不过自己的宝贝女儿。”
赵允慈看着儿子依旧低落的神情,以为他只是在为追求女子之事烦心。
“这种事,不能操之过急。”赵允慈的声音带着安抚的意味,“等到她对你死心塌地,朕再下那道赐婚的圣旨,一切便水到渠成。”
赵宸安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胸口像是堵了一块巨石,闷得他喘不过气。
死心塌地?
他脑海里浮现出顾清辰那张决绝而讥讽的脸,和那句掷地有声的“我顾清辰,不稀罕!”
他怎么告诉父皇,他们之间已经彻底决裂,再无半分可能?
他不能说。
承认此事,就等于承认自己的无能。承认他连一个女子都搞不定,甚至被对方掀了桌子,将他所有的算计都暴露在了阳光下。
最终,所有的不甘与屈辱,都化作了一声沉闷的回应。
“……是,儿臣知道了。”
赵允慈对他的反应还算满意,点了点头,从书案上拿起一份奏折。
“正好,过几日便是冬猎。届时京中勋贵世家的子弟都会同去。”
赵允慈的目光落在赵宸安的身上,“顾家那丫头骑射功夫了得,必然不会缺席。你身为太子,多带着她一些,年轻人,纵马驰骋,总能说上话。”
“这,是朕给你们创造的机会。”
赵宸安僵硬地站在原地,垂在身侧的手,早已攥得死紧。
他像是被困在一个自己亲手编织的谎言里,进退两难。
“儿臣,遵旨。”
从御书房出来,赵宸安在廊下站了许久,任由冰冷的风吹着他僵硬的脸。
父皇的话,像是一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
原来他所以为的底牌,从一开始就不曾握在手中。
原来他视作囊中之物的顾清辰,早在多年前,就被她的父亲划出了楚河汉界,成了他不可触碰的禁区。
不,他偏不信这个邪。
赵宸安眼底的屈辱和不甘,最终化作了一抹阴鸷的狠厉。
顾君泽不点头又如何,只要顾清辰自己愿意,他就不信那个护女如命的镇国公,还能真的绑着女儿一辈子。
他回到东宫,立刻召来了心腹内侍。
“去查,顾清辰最近都喜欢些什么,除了骑马射箭,还有没有什么别的喜好。”
“是,殿下。”
两天后,一道圣旨送进了京中各大府邸。
皇帝要在皇家西苑,举办一场为期三日的冬猎,京中三品以上的官员及其家眷,皆在受邀之列。
消息传到镇国公府时,顾清辰正在院子里,用一把小巧的银弓,射着挂在树上的铜钱。
她连发三箭,箭箭穿过铜钱的方孔,力道之准,让一旁伺候的丫鬟都忍不住喝彩。
“小姐,宫里来人了,说是皇家要办冬猎,请您和国公爷、夫人一同参加。”管家躬着身,小心翼翼地禀报。
顾清辰放下弓,接过丫鬟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脸上没什么表情。
“不去。”
又是这种无聊的场合,一群人穿着繁复的衣裳,说着言不由衷的话,她想想都觉得烦。
“小姐,这……这是陛下的旨意,怕是推脱不得。”管家面露难色。
顾清辰秀气的眉毛拧了起来,那股被算计、被安排的烦躁感又涌了上来。
钱震云恰好从书房里走出来,他手里拿着一卷书,听到这话,脚步顿了顿。
“是该去。”他走到顾清辰身边,声音温和,“你若是不去,倒显得我们镇国公府心虚了。”
顾清辰撇了撇嘴,没再反驳。
她知道钱震云说得对。
她和赵宸安刚撕破脸,转头就拒了皇帝的冬猎,落在有心人眼里,还不知会编排出多少“镇国公府心怀不满,功高盖主”的罪名来。
“要去便去,我倒要看看,他又想唱哪一出。”顾清辰冷哼一声,将手中的弓扔给了丫鬟。
然而,赵宸安想唱的这出戏,第一个要清场的,就是钱震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