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焘枯槁的手指在冰冷暗格内疯狂摸索,指甲刮擦着木质内壁。
发出刺耳的“滋啦”声。几代先祖的牌位在昏暗中沉默俯视。
檀香的余味与外面飘来的焦糊气息、隐隐的喊杀声混杂。
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绝望氛围。
终于,他触到了一个硬邦邦的、裹着油布的卷轴。
“找到了!”他喉咙里滚出嘶哑而狂喜的低吼,如同濒死野兽最后的喘息。
他踉跄爬起,顾不得袍袖沾染的尘土和指甲缝里的血迹,将油布卷死死攥在怀里,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然而,当他颤抖着要打开布卷时。
“父亲!您…您当真要用此物?!”
朱洪冲进祠堂,脸色煞白,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
他终于明白父亲藏得最深的不是什么财宝,而是最恶毒的绝户计!
“那东西一旦放出来,河西千里之地,将成鬼域!我们朱家…朱家就是千古罪人啊!堡里的妇孺,还有我们城外的田庄……”
“闭嘴!”
朱焘猛地转身,浑浊的老眼此刻燃烧着疯狂的红光,布满血丝。
“妇孺?田庄?朱洪!看看外面!常白山要的是我们全族的命!是大罗神仙的命!”
他指向堡门方向,那边弩箭破空声和惨叫声正撕裂夜空。
“命都没了,谈什么罪人?谈什么后世?这是他们逼我的!这是朝廷逼我的!既然要我朱家下地狱,那就让整个河东,十几个县城,都给我们陪葬!”
他不再理会浑身颤抖的儿子,疯狂地撕扯着油布。
布卷展开,里面是两样东西:一张泛黄的,标注着隐秘村落位置及守卫口令的地图。
另一份,则是密密麻麻的名单。
每个名字后面,都用狰狞朱笔勾写着“痘已发”、“气绝”、“可携虱”。
“去!传我的死令!”
朱焘抽出腰间的家主令牌和一柄染过血的短匕,一同塞给跟进来的、仅剩的两名贴身死士首领,其一人脸上带着旧疤,眼神麻木又冰冷。
“疤脸!你带五十人,拿着地图去那个‘瘟村’,把里面所有能动弹的‘东西’,都给我赶出来!记住,是‘赶’!把他们往有水的地方赶!”
“往人群扎堆的流民聚集地赶!往常白山他们扎营的方向驱!告诉他们,只要活着走出去,散布开,他们就能活命,他们的家人就能活命!”
“谁敢不听号令、临阵退缩,立杀无赦!用这把匕首,割断喉咙!”
死士首领疤脸没有任何表情,只深深吸了一口气,单膝跪下,双手接过令牌和染血匕首:
“诺!”
朱焘转向另一名死士,眼中闪烁着更加阴暗的毒火:
“哑狗!你带二十人,拿这份名单!去堡外矿工家属聚居的窝棚区,还有城外的驿站!那里肯定还有不少刚染病还没来得及送进去的‘种子’!”
“把名单上那些刚发痘、高热吐血的,给我绑起来!别弄死了,要留气儿!趁乱,给我用投石机扔出去!直接扔进常白山的军阵里!扔到人多的地方去!我要让他们的军营,变成发瘟的臭沟!”
哑狗点了点头,眼中同样毫无波澜,接过名单卷轴,躬身退下。
两道致命的阴风,如同毒蛇的信子,从濒死的朱家堡,悄无声息地射向漆黑而混乱的夜空之下。
肃州,白水矿大捷之后。
常白山迅速整顿着混乱的矿场,处理降兵,安抚矿工,接管至关重要的冶炼坊和库房。王铁头带着他仅剩的、浑身浴血但气势如虹的兄弟们。
站在堆积如山的矿石上,看着被常胜军高高悬挂的朱家守将首级,眼中含着泪,也燃着火。
“将军!”
王铁头大步走到常白山面前,单膝跪地。
“谢将军替兄弟们报了血仇!俺王铁头和这些没死的兄弟,这条命就是您的了!您说,下一步打哪?俺们这群地老鼠,最会钻洞打洞!”
常白山一把将他拉起,目光却转向刚刚策马疾驰而来、满脸凝重的宋长老随侍。
此人是负责往来消息的核心密卫。
密卫不等喘息平复,急促低声道:
“将军!陛下急信!通宝阁留守后方的‘游蜂’刚传回绝密急报!我们在朱家堡外围暗桩发现有精锐死士小队秘密出堡!方向指向西北!结合堡内数年前隐秘采购大批治疗‘痘疮’药材的异常记录,以及那个在瘟疫记录中反复出现的‘鬼哭坳’…陛下判断,朱焘极可能动用了他的最后杀招——放瘟!”
“什么?!”
常白山和一旁的柳月梨脸色剧变。周围的王铁头等矿工兄弟听到“痘疮”、“放瘟”,更是瞬间想起了亲人在病痛中溃烂哀嚎的惨状,无不面露极度惊恐和愤怒。
“那老狗!他敢!”
王铁头目眦欲裂,几乎要咬碎牙齿。
“位置!那该死的瘟村在哪?!”
常白山声音瞬间降至冰点,握刀的手指关节捏得发白。
密卫迅速展开一张手绘的简易地图,指向一个被特意圈出、位于西北群山褶皱深处的无名之地。
“这里!地图上叫‘鬼哭坳’,本地老矿工口传有个不祥的‘瘟神沟’!具体路径不详,守卫情况不明!但朱焘的死士定是往那里去了!”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王铁头和他身边几个白发苍苍的老矿工身上。
王铁头死死盯着那个区域,脑海中闪过幼年模糊而恐怖的记忆碎片。
哭喊、恶臭、穿着奇怪皮袍不敢靠近、远远焚烧尸体的火光……那是他娘和其他许多矿工最终消失的地方!
他身边一个掉了两颗门牙、脸上沟壑纵横的老矿工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
声音如同漏风的破风箱:“瘟神沟…那是…那是活人的坟呐!将军!俺知道!俺年轻时跟着一个快死的兄弟去过那边埋东西…路…俺大概还记得!那沟进去就是个绝地!只有一条悬壁小路能走人!”老矿工眼中充满了惊惧,但看着王铁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常白山焦灼而坚定的面容,一股同仇敌忾的悲愤冲上心头,“给俺点把子力气,俺…俺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