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剑破开云层时，萧辰被扑面而来的药香熏得打了个喷嚏。
张启的剑诀捏得发白，身后琉璃秘境坍缩的流光堪堪擦过他们衣角，在云霭间炸开万千晶屑。
\"师兄你抖什么？\"萧辰故意晃了晃悬空的脚尖，惊得张启反手按住他肩膀。
指尖触到对方后颈时，他摸到层薄汗——方才秘境里那枚完整幽冥令的虚影，到底让这位素来稳重的师兄乱了方寸。
山谷的界碑从云缝里钻出来时，萧辰正用琉璃残片逗弄玉瓶里新生的花精。
小精灵抱着月见草银瓣打转，忽然翡翠色的瞳孔缩成细线，整瓶药液瞬间沸腾如滚油。
\"趴下！\"
张启的暴喝与罡风同时袭来，萧辰后颈一凉，整个人被按在剑身上。
墨色藤蔓擦着他发梢卷过，带起的腥风里裹着细碎骨渣——这是三天前他们斩杀的那头蚀骨蟒的气息。
\"规则又变了。\"萧辰捻着沾血的残片在剑身画符，金红血渍竟将藤蔓逼退三丈，\"上次是重力束缚，这次连亡魂都能具象化......\"
话尾突然卡在喉间，周遭空气骤然变得粘稠。
萧辰看见张启的嘴在动，声音却像浸在水里忽远忽近。
腰间玉瓶叮咚作响，花精惊恐地蜷缩成光球，映出他手背上蜿蜒的血痕正渗出细密金砂。
\"师弟！\"
张启的剑鞘重重磕在他膝弯，萧辰踉跄着跪倒的刹那，原先站立处炸开蛛网状裂痕。
琉璃地面下浮出无数苍白手臂，指甲缝里嵌着熟悉的玄天宗剑穗——正是半月前失踪的巡逻队信物。
\"别碰幻象！\"张启并指抹过剑锋，甩出的血珠在半空燃成火网，\"这些是幽冥令引来的执念残影，沾上就会......\"
萧辰的耳朵突然捕捉到铃音。
那声音混在罡风里，像幼时药庐檐角挂的安魂铃。
他恍惚看见师父捧着新炼的丹药招手，待要迈步，腕间金红血痕突然灼如烙铁——却是花精咬破指尖，将翡翠色汁液滴进伤口。
\"多谢。\"萧辰甩甩头清醒过来，掌心玄元功青芒暴涨，\"劳驾师兄护法半刻钟？\"
张启的剑阵刚结成，就看见自家师弟大咧咧盘坐在剑身上。
九转玄元功第三转的气旋掀得他衣袂翻飞，琉璃残片在掌心熔成金红色液体，淅淅沥沥渗入下方龟裂的地面。
山谷突然响起万千鬼泣。
那些苍白手臂疯狂撕扯着逐渐凝固的金红脉络，萧辰嘴角溢出血丝，眼神却亮得骇人：\"逮到了。\"他猛地攥拳，地底传来琉璃相撞的脆响，方圆十丈的幽冥幻象应声碎裂。
\"走乾位！\"张启的飞剑化作流光，却在掠过某棵古柏时骤然凝滞。
萧辰后知后觉地摸向腰间——玉瓶不知何时缠满蛛丝，花精的翡翠光芒正被某种力量缓缓抽离。
霜色剑光劈开蛛网的瞬间，萧辰看清了藏在树冠里的东西。
半枚幽冥令嵌在扭曲的树瘤中，背面\"癸亥\"字样被树液泡得发胀，正源源不断渗出玄天宗禁地的九幽冥火。
\"原来是你搞鬼。\"他舔掉嘴角血渍，玄元功气旋裹着琉璃残片刺入树干。
树瘤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却在金红光芒中逐渐碳化。
花精趁机挣破束缚，翡翠光芒大盛时，萧辰瞥见树芯深处有半张酷似刘谋士的脸。
张启的剑风扫来前，那残影已消散在冥火里。
萧辰不动声色地将焦黑树芯收入袖中，转身又是那副没心没肺的笑：\"师兄你看，禁地的火苗追着我们跑呢。\"
他指着下方林海间明灭的幽蓝光点，却见张启脸色煞白如纸——那些磷火正沿着他们飞过的轨迹，在云层下拼出完整的幽冥令图腾。
萧辰抹了把额头的冷汗，指腹沾着的金砂在阳光下泛着诡谲的流光。
张启的剑尖还在微微发颤，那些拼成幽冥令图腾的磷火正顺着山风盘旋上升，将两人映得如同站在鬼门关前的纸人。
“规则在模仿我们。”萧辰突然扯开染血的衣襟，露出心口处暗青色的莲花印记，“方才破阵时用了三滴精血，幽冥令的残影就立刻复刻了玄元功的运转轨迹。”
张启倒吸一口冷气，剑穗上挂着的驱邪玉坠应声碎裂。
他这才注意到，那些幽蓝磷火并非随意飘荡——每当萧辰催动功法，火苗便会在空中勾勒出同样的经络运行图，连第三转气旋的缺口都分毫不差。
“它们在偷师？”张启的传音带着颤意，剑阵范围又缩小三分。
脚下琉璃地面突然泛起涟漪，映出两人扭曲的倒影，每个影子心口都盛开着血色莲花。
萧辰突然咧嘴笑了。
他屈指弹在玉瓶上，惊得花精蹦出三寸高：“偷师也得交束修啊。”话音未落，九转玄元功的气旋猛然倒转，周身青芒竟化作万千金针暴雨般射向磷火图腾。
山谷响起令人牙酸的咔嚓声。
那些复制功法的磷火突然扭曲成团，像被捏住七寸的蛇般疯狂扭动。
张启眼睁睁看着最近的火苗膨胀成脸盆大小，表面浮出萧辰招牌式的狡黠笑容，下一秒便“砰”地炸成漫天星子。
“你疯了！”张启的护体罡气被震得嗡嗡作响，“幽冥令的因果也敢......”
“因果？”萧辰顺手捞住吓晕的花精，指尖金砂凝成个小巧的锁链图案，“师兄可还记得，咱们进秘境前在哪个山头吃了烧鸡？”
张启的训斥卡在喉咙里。
记忆突然变得模糊——他分明记得两人在青石涧分食的荷叶鸡，可识海里浮现的却是萧辰蹲在界碑旁啃野果的画面。
冷汗顺着脊梁滑落，握剑的手背青筋暴起。
萧辰的瞳孔泛起淡淡金芒，玄元功的运转路线突然诡异地偏离正轨。
他像在虚空执笔般凌空勾画，每道金线亮起，张启识海中的迷雾便散去一分。
当最后一笔落在幽冥令图腾的“癸亥”字样上，两人同时听到琉璃碎裂的脆响。
“原来如此。”张启的剑阵光芒暴涨，语气却轻松得像在讨论晚膳，“这山谷在篡改记忆豢养心魔，幽冥令不过是具象化的饵食。”
“所以咱们得反着来。”萧辰突然并指刺向自己眉心，金红血珠滴落的刹那，方圆百里的磷火齐刷刷转向。
他笑得像个恶作剧得逞的顽童：“想要我的功法记忆？拿真本事来换啊。”
九转玄元功的气旋突然坍缩成黑洞，恐怖的吸力将漫天磷火扯成螺旋。
萧辰周身经络亮如琉璃灯盏，每个穴位都在吞吐着偷来的幽冥之力。
张启的剑阵几乎贴到他鼻尖，却见那些金红光芒中隐约浮出半部典籍虚影——正是玄天宗禁地失传已久的《幽冥渡厄经》。
“师弟！”张启的惊呼被突如其来的兽潮淹没。
黑压压的影貂从岩缝中倾巢而出，每只爪尖都泛着偷来的功法残光。
萧辰刚熔炼完最后一丝幽冥之力，抬头就见千百道山寨版玄元功气旋扑面而来。
最肥硕的那只影貂首领，额前金纹竟与他方才所绘锁链图案一模一样。
“好家伙，盗版商来维权了。”萧辰抄起玉瓶当盾牌，花精喷出的翡翠汁液在空中凝成“止盗”符咒。
影貂群撞上光幕的瞬间，山谷里炸开五颜六色的功法烟花——有青城山的御剑诀，焚天谷的火龙术，甚至混杂着几缕佛门梵唱。
张启的剑都气笑了：“这哪是山谷，根本是修真界的黑市！”
“师兄此言差矣。”萧辰突然旋身避开影貂首领的扑咬，反手将半枚幽冥令残片塞进它嘴里，“咱们这叫打入敌人内部。”幽蓝冥火从影貂眼眶喷涌而出时，兽群突然齐刷刷转向，朝着磷火最密集处疯狂撕咬。
趁着混乱，萧辰拽住张启的剑穗腾空而起。
花精趁机吐出积攒的翡翠雾气，将两人气息抹得干干净净。
当他们掠过最后一道界碑时，下方山谷突然传来瓷器迸裂般的巨响——被影貂啃食的幽冥令残片，竟引发了规则之力的反噬。
暮色渐浓时，萧辰正蹲在溪边清洗袖口的树芯残渣。
那半张酷似刘谋士的脸浸泡在泉水中，渐渐显露出玄天宗藏书阁的徽记。
他刚要凑近细看，远处山坳突然炸开闷雷般的咆哮，惊得林间宿鸟扑棱棱乱飞。
张启的剑自动出鞘三寸，剑身映出的火光却不是晚霞。
某种带着硫磺气息的威压顺着山风漫来，溪水表面竟浮起细密的气泡。
萧辰慢条斯理地甩干树芯，指尖金砂却在掌心凝成个“危”字。
“师兄，你听没听过...”他故意拖长语调，用树枝拨弄吓得装死的花精，“玄天宗后山禁地除了九幽冥火，还锁着二百年前咬断三根镇魔柱的...”
第二声咆哮撕裂暮色，震得两人脚下的飞剑齐齐下沉三尺。
这次的声音近在咫尺，裹挟着锁链挣动的铿锵巨响。
萧辰突然噤声，和张启对视的瞬间，同时捏碎了袖中的传送符——却发现符咒燃起的青烟，正朝着吼声传来的方向飘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