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偏转机身，调转机头。
这时战机的姿态不像是战斗中捕食的鹰，更像是想要降落栖息的麻雀。
几乎是在空中滑翔一般，平缓的向着那公路隧道的洞口驶去...
但我依然紧盯着眼前机头与隧道口的位置关系，生怕偏差哪怕几厘米的位置...
因为在这隧道中想起飞难，想降落更难。
入口处偏几厘米，在里面滑翔就会偏好几米，然后直接撞到墙壁上。
更何况要在高速飞行的状态下驾驶翼展14米的战机钻入最大宽度为16米的隧道，而且机会只有一次，哪怕只是磕着一个角都有直接坠毁的可能，多少飞行员一辈子都没有，也没勇气尝试...
但还好，这种情况对我来说只是小菜一碟。
距离地面不过数十米时。
【放下起落架】
“嘎吱！”起落架的碳纤维复合材质轮胎接触到地面的瞬间，发出了响亮的摩擦声，笔直的冲进了隧道里。
机身数十吨的重量所带来的惯性与地面摩擦力不断地进行对抗，进而转变为传到整机再传到我身上的剧烈颤动。
我紧紧把住操纵杆，立刻将发动机功率归零，手臂与视野抖的发疼，因为急减速而产生的惯性不由得用一阵极强的失重感使我身子前仰...
但当摩擦力抵消掉惯性后的那一刻，我又像是被装在汽车后备箱里但没固定好的大桶水，猛地向座椅椅背上仰去。
“呼...哈...”我松了一口气，战机稳稳地停住了，没有一丝丝偏差，比那弓箭比赛的十环还要完美精准...
顿时，浑身的肌肉松弛下来，就好像一直强行绷紧拉直着一个强度很大的弹簧，现在终于可以松手歇歇了。
“斯凯迪！感觉如何？”艾菲希斯叫着我的真名，不是通过无线电，而是通过站在我座舱左下方一侧直接对我喊道。
我使劲眨了眨眼睛，想把有些黏着的眼皮里的汗液挤出去，但是每挤出去一些还会有更多顺着眼皮流下来，于是眨了两下之后便放弃了，说着：“呼...好久没那么飞了...”
“快点，快告诉我【天空清理工】是干嘛的。”仅是眨眼功夫，艾菲希斯就把梯子挂在我座舱的边上，并“噔噔噔”的爬了上来，隔着防弹玻璃，急不可耐的两只手扶在上面，金黄色的眸子紧紧的盯着我，里面满溢着期待与好奇，再加上她这个看起来就不太成熟的外貌，让我瞬间联想到了...
在和平年间，那些小学或初中在放学的黄昏之时，会有把脸颊贴在蛋糕店的有着白色印花的玻璃上，眼睛闪闪发光地盯着里面观赏用草莓蛋糕的姑娘...
那些姑娘因为隔着玻璃，对于蛋糕的味道肯定是好奇的。
而又因为本质是蛋糕，所以自然也会是期待的...
可如今蛋糕店的玻璃被炮弹炸的粉碎，姑娘也被天空的铁鸟驱赶至没有蛋糕的地方...
我被她这么一盯，心不由自主的狠狠震了一下，我清楚的知道这绝不是累的...
因为我还知道，她这么盯着我看，绝不是想吃蛋糕或者真的好奇【天空清理工】这一古老职业...
她是很期待我，期待我告诉她为什么我的技术那么高超...
姑娘在和平年代喜欢蛋糕，在战乱之时便期盼英雄...
这机器人，竟真的和科幻作品中描述的那般：与人类无异...
“咳嗯...等我下来。”我深吸一口气，通过胸腔的起伏，来帮发颤的心脏遮羞，嘴上却故作淡定，就好像心和口之间隔了块冰。
每个人都会把注意力放在盯着蛋糕看的可爱姑娘身上...却少有人在乎蛋糕怎么想的...
蛋糕会思考吗？
定然不会。
但被推到与橱窗中的蛋糕同位置上的人会...比如现在的自己...
艾菲希斯应该是希望自己加入军队，站到抵抗【杜哈森】入侵的前线上去...
这种想法倒也合乎情理，毕竟她是我们国家的秘密实验室中制造的，对【伊德拉】的情怀自不用多说...
可...有问题的是自己，自己那该死的虚荣心与自尊心此刻正一左一右，紧紧的掐住我的咽喉，逼迫我说的每一句话都要谨言慎行...
如果...如果我不是【王牌飞行中队】的一员，或者再退一步说...得到那枚【王牌空军勋章】的不是自己，而是其他什么人...自己此刻定能松口，老老实实坦白自己的一切...
但是不行...那枚勋章此刻还于自己胸口挂载，明明只是一根手指就能托起来的重量，此刻却像是有千斤重...
视线不自觉的向下一瞟，透过脖颈与抗荷服略微滑开的拉链隐约看到了躺在我怀中的勋章以及与其相连的两根蓝黄条纹的缎带...
仿佛勒住我咽喉的手就是从那缎带处伸了出来，一路掠过胸膛与肩膀...然后死死扼住脖颈...
关于未来去向...我还得仔细琢磨一番...好好和自己内心的想法讨论一下...
毕竟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太过出乎预料...虽然是好的方面，但也同样会带来烦恼...
“快出来，快点。”她甚至急切到用右手大拇指抵着中指与食指，像敲门一般敲了敲驾驶舱的舷窗，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点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想要抬起手打开舷窗...
结果刚抬起来我就吃惊了，根本抬不起来！好像在抗荷服下面全是铅，一点肉都没有...一点劲使不上...
“呃啊...！”我咬紧牙关拼了老命才把手放在按钮上，摁了下去...后滑式的舱门向后推动，艾菲希斯的两手也短暂的离开了一下...
该死的...太久没锻炼了...肌肉都退化成这副样子了...
我扭了扭现在唯一还算可以的脖子，思考一下...刚刚应该是靠着分泌的肾上腺素抵消了大部分疲劳感，才让我在空战中没觉出来什么异常...
可当肾上腺素的效果过了，那可有罪受了，肌肉过度疲劳的感觉，使得自己现在像是一张破破烂烂的陈年帆布，浑身上下都传来撕裂的痛感...除了双腿。
现在可不是什么蛋糕不蛋糕的事情了...我因为强行驱动胳膊而疼的直吸气的对一旁的艾菲希斯说：“哦...天...帮我一下...帮我坐轮椅上。”
幸好我还带着头盔，不然我现在的表情可能就不是一个狰狞可以形容的了...
“嘿...？你怎么了...？怎么看上去像是快死了。”艾菲希斯说着，同时身体倾斜向我的后背，脑后传来“咔嚓，咔嚓。”两声，应该是解除了与飞船的链接并拔出了芯片。
然后她把住我的胳膊又仰向我的身前，为我解除了安全带，随后在抬起我的手臂作为第一个发力点，然后顺势借力抬起我全身...
虽然初心是好的，但这一行为还是二次伤害到我目前脆弱的肌肉了...
我本想忍一忍，别那么丢人的叫出来...但这真不是人能忍得住的...
虽然痛感不如幻肢痛...但是二者还是有本质区别的...
幻肢体是由大脑生成的...并不真实存在的痛感，所以哪怕程度再强烈，也只是生疼...
但现在胳膊上传来的痛苦则完全是另外一回事...完全就是火辣辣的疼...
“呃啊！”我疼的发出一阵鬼叫，强烈痛感让我以为我掉了一层皮。
“呃啊？”艾菲希斯被我的鬼叫吓出另一阵鬼叫，然后她一脸呆鄂的将视线在我的头盔和我的手臂之间来回移动...
纤细的手手还从我的小臂摸到肩膀上，反反复复的摸索确认着什么...
她不会觉得给我手干骨折了吧...
“没事没事...我就是...身体素质有点跟不上了...”我大喘着气，隐忍着身上细密的撕裂感说道...
艾菲希斯闻言，表情变回轻松，将我放回轮椅上，说：“嗨呀，吓到我了，多大点事啊。”
然后她就把我的轮椅的位置摆放在正对着飞机舷窗处挂着的登机梯，离开我身后时还拍了拍我的肩膀，帮我矫正身姿...自己则缓步走去我对面，拍了拍梯子从下往上数上的第二级踏板的灰尘，最后一屁股坐在了上面...和我面对面...
她的右手肘抵在梯梁上，小臂又弯了回来用手心扶住自己的右侧脸颊，金灿灿的眸子注视着我，里面是满满的期待...
我明白她的意思了，她迫不及待地想听关于那个【天空清理工】的相关事宜了...
“好...那么，既然你什么都不知道的话...那就得从150年前开始说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