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雪下得很大,就跟一坨坨从空中砸下来的棉絮似的,又大又厚的。
所以,等苏雨清他们一路稳当的来到大礼堂,手上的伞的伞面上都覆了一层厚厚的雪,随着抖落,伞面上积雪簌簌从上边滑落下来,砸落在雪地中。
有那种懒得撑伞的,等到了大礼堂这里,那是头发衣服全都白了,只能不断拍打着头发和衣服,将身上的雪花抖落下去。
因而大礼堂门口这里,还十分热闹,有相识的一边拍打着身上的雪,一边和身边的人说话。
“……今天这雪下得可真大啊。”
“可不是嘛,今年这天气也比往年要冷,还好今年有暖气,不然得冻死人了。”
“雪下得大也好,俗话说得好,瑞雪兆丰年,来年地里肯定能有个好收成。”
大家聊着天,气氛很是热闹。
由于大家进门之时,都将身上的积雪抖落在地上,门口沾了雪,又被大家反复踩动着,倒是在地面成了冰,踩上去有些滑溜。
沈霆钧看了一眼,仔细将自家娇娇护在怀里,小心翼翼的揽住她往里边走。
大礼堂里也是铺了暖气的,因为今晚有表演,暖气打得很足,所有人一进去,都不由舒服得吐了口气,纷纷将身上厚实的衣服脱了下来。
“这暖气真不错啊!”大家不免又夸了这暖气几句,虽然已经过去好几个月了,但是暖气这话题在部队还是经久不衰。
没办法,谁让这暖气太舒服了呢,尤其有往年对比,更显得今年的日子极为难得——在以前,大家哪里敢想象,冬天竟然也能这么舒服啊?
大家讨论到最后,又不免来一句:“还是得感谢沈团长啊……”
他们可是知道的,这暖气就是沈霆钧沈团长力排众议,坚持要铺设的,要不是对方,他们今年这冬天哪里能过得这么舒服?
大家这么想着,等看见沈霆钧夫妻俩,不少人都想过去攀谈,不过等目光触及沈霆钧那张凶恶的冷脸,脚下步子却又忍不住一顿。
呃,要不还是罢了吧……沈团长的好,他们还是记在心里就好了,毕竟也不是什么话都得直接说出来的,是吧?
反正绝对不是因为他们畏惧沈团长的那张冷脸,嗯,绝对不是。
而在不少人暗戳戳的注视下,苏雨清被沈霆钧护着来到了大礼堂最前排的位置——去年他们的位置还要往后数上两排,今年却在第一排了。
沈霆钧扶着苏雨清在写着他们夫妻二人的位置前坐下,将他们带来的零食一一摆在桌上。
有了去年的经验,苏雨清既然知道年夜饭吃完后要到大礼堂来看表演,那怎么可能不做点小零食?所以她这一回来,可谓是准备充分。
炒好的花生瓜子,甚至还有盐水花生,然后是糖炒栗子和炒香的干果,最重要的,是还有一搪瓷缸子的卤豆干。
没错,就是卤豆干。
由于过年,部队食堂和往年一样,开始供应豆腐豆花,苏雨清就让沈霆钧去买了三板过来,然后指使着沈霆钧将其做成了香辣的豆干。
洪嫂子他们因为是在他们家吃的饭,所以这些零食,苏雨清也给他们各分了一份,保证人人都有。
而现在,坐下后,苏雨清给自己找了个舒舒服服的坐姿,便开始剥盐水花生吃。
刚吃完晚饭,她当然不饿,但是有一种饿不叫肚子饿,而是嘴巴饿,她现在就是这样,嘴巴饿,换言之,就是嘴馋,想往嘴里塞点东西。
其间,倒是鲜有人过来攀谈,所以相较于叽里咕噜在聊天的其他人,她这里堪称亲近。
当然,并不是没人想来找苏雨清说话的,只是不管是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在等看见站在她身边的沈霆钧后,大家无一例外的都打消了过来找她攀谈的想法。
毕竟吧,虽然他们知道沈团长是个好人,但是知道是一回事,怕又是另一回事了,主要是这沈团长的体格和模样,实在是太给他们压力了。
不怪他们怕啊。
而苏雨清对于这样的情况,倒是喜闻乐见,乐得清净,一个人舒舒服服的坐在这里吃零食,偶尔再接受一些来自于自家爱人的投喂,那不比和其他人尬聊舒服?
不过很快的,苏雨清身边就坐下了一个人,苏雨清下意识转头看去,等看见对方,双眼顿时一亮。
“淑艳姐!”她喊了一声。
道这坐下来的人是谁?正是苏雨清的干姐姐,部队的妇联主任王淑艳。
王淑艳的丈夫是沈霆钧他们团的吴政委,在这大礼堂的位置安排上自然是前排,由于王淑艳和苏雨清关系好,在安排座位的时候,她还特意让人把她和苏雨清安排在了一起。
这不,这干姐妹二人坐在一起,顿时就有话聊了。
“嫂子,这都是我做的零食,你尝尝……”苏雨清笑着将自己面前的零食往王淑艳身边推了推。
王淑艳也没跟她客气,她自己也准备了一些吃的,也分给了苏雨清一份,两人就这么一边说着话,一边吃着零食,眉眼都带着笑。
女人这边聊得开心,男人那边,也在说话了,沈霆钧、吴政委,还有聂、文两个团长,以及他们的政委,几个大男人就这么站在那里,好几个大体格,再加上几人几乎是代表了他们部队权利的最中心,所以显得十分显眼。
倒是有不少人过来攀谈。
好在,来攀谈的人也没能和沈霆钧他们聊几句,因为台上演出马上要开始了,相关的工作人员已经招呼着大家在位置上坐下。
等大家一一坐下后,眼前的灯光一暗。
苏雨清知道,这是演出要开始了。
沈霆钧在她身边坐下,拿着水壶轻声问她:“要喝水吗?”
苏雨清刚刚和王淑艳一边聊天一边吃零食,还真有些渴了,便就着他的手喝了两口,喝完就摇头表示不要的。
见状,沈霆钧便将水壶收好,等着苏雨清要再喝的时候再拿出来,然后抓了一把桌上的糖炒栗子,开始剥栗子。
这栗子是挑选过的,都是果肉很饱满的,在炒制过后,吃起来又甜又糯的,特别好吃,就是有一点,不好剥,这种山上长出来的野栗子,那壳是又硬又厚,剥起来实在是有些费劲。
苏雨清是用指甲,或者用牙齿在壳上扣出一个口子,然后顺着口子剥开,这样剥出来的栗子肉,鲜有完整的,基本肉贴在壳,很难能全部吃到。
不过沈霆钧就不一样了,他力气大,再难啃的栗子在他手里,都变得极为乖巧,他一个用力,就已经将壳给剥开了,露出了里边金黄诱人的栗子肉,还是完完整整的一颗。
而沈霆钧剥出栗子后,就将其递给身边的苏雨清,苏雨清一边吃着,一边又往他嘴里塞——总不能让她自己一个人吃吧?
两人你一口我一口的,在外人看起来简直是甜蜜极了。
王淑艳余光瞥着他们的互动,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要说他们部队的恩爱夫妻,也有好几对,但是要论起恩爱程度,王淑艳觉得,苏雨清夫妻俩铁定榜上有名,并且还是排名在前边的。
王淑艳心想:要是所有的夫妻都能像他们一样和和美美,他们妇联的工作可就简单多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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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多久,舞台上灯光亮起,这下,台下窸窸窣窣的声音逐渐彻底安静了下去,偶尔有小孩叫嚷一声,都被身边的父母给捂住了——这大喜的日子里,你可别让我扇你啊!
相较于往年更多是舞蹈、演出之类的表演,文工团今晚的表演大多竟然是故事类的情景小剧,故事有内容有笑点,演得简单直白,情感充沛,看得人一会儿泪水涟涟,一会儿捧腹大笑。
苏雨清看着,吃零食的手都停了下来,情绪随着舞台上的表演而变化着,一会儿跟着表演哭,一会儿跟着表演笑。
可苦了沈霆钧,她哭的时候,急得拿帕子哄她,笑的时候,又怕她笑抽过去。
至于他自己,他瞥了一眼舞台上的演出,倒是有些兴致缺缺,只专注于投喂因为看演出而已经忘记吃零食的爱人,这才是他今晚最大的乐趣。
一旁的聂团长不经意看到这一幕,不禁嘴角抽了一下,索性别开头去,眼不见为净。
谁能想到,他们外表看起来铁血铮铮、冷酷无情的沈团长,在他的小妻子面前,却完全变成了绕指柔,而聂团长他们也从一开始的瞠目结舌,到现在的习以为常了。
聂团长嘀咕:“怪道都说温柔乡,英雄冢了……”
他们沈团长这就是陷入温柔乡里了啊。
脑海里只是闪过这么了一个念头,很快的,聂团长的注意力又回到了演出上。
两个小时后,演出结束了,而这一晚文工团的表演无疑是十分精彩的,这一晚上,大礼堂的笑声不断,呜咽声也屡屡响起,等到文工团的工作人员赶来谢幕的时候,大家鼓掌的手简直都要拍肿了。
一直到结束散场了,观众们都还在兴奋的议论着今晚所看到的表演:
“今晚的节目真的是太好看了……呜呜呜,那王五儿可哭死我了,怎么有这么可怜的姑娘啊。”
“那可恨的王大树,王五儿可是他亲女儿,他竟然逼她嫁给一个行将木就的老头!可怜王五儿,好好的一个年轻小姑娘,最后却落了个投河自尽的下场。”
“我还是喜欢那出《刘大娘进城记》,实在是太好笑了……”
“那xxx也不错啊!我眼泪都笑出来了。”
观众们兴奋的讨论着,都感觉今晚的表演不虚此行,也有不少人庆幸,幸好他们今晚来看表演了,本来看外边下大雪,还不想来了。
也有人说:……那谁谁谁今晚没来,肯定后悔,她\/他肯定想不到今晚的演出这么精彩的吧!
更有人讨论,文工团今年的演出竟然这么接地气。
没错,就是接地气,往常文工团的演出多是唱歌、跳舞之类的表演,偶尔也会有话剧,但是像这种情景剧之类的,却还是他们第一次见。
而且更难得的是,节目的内容很生活,不再是什么阳春白雪,什么一些大家看不懂的深层次的表演,而是还是很落地的剧情,台词也极为的生活化,听起来极为的通俗易懂,就像是大家身边发生的事情,剧情就连小孩都看得懂。
大家嘀咕:“也不知道是谁编的节目,真好看啊……”
苏雨清倒是知道得更多一点,还是王淑艳跟她说的,据说是文工团新来了一个女领导,今天台上的好几个节目,都是对方一手编写的,据说节目刚编出来那会儿,文工团的女孩子们老不乐意了,毕竟在之前,他们表演的可都是舞蹈、话剧之类的,而这位女领导要他们编排的节目,太俗了。
剧情俗,就连台词也极为粗俗,整个节目简直俗不可耐。
可是没想到,就是在他们看来这么这么粗俗的节目,却惹得大家一致好评,观众们的反应是不会骗人的,他们在跟着他们的表演在哭,跟着他们的表演在笑,台上台下形成了很积极的连锁反应。
此时,文工团后台的情绪也是一片激荡,文工团的大家们都在兴奋的议论着。
“你们听见了吗,观众们刚刚的呼声有多么响亮!”
“听到了听到了,真的超级大声!”
“啊啊啊,我好激动啊!”
文工团的大家情绪的确都很兴奋和激动。
这几年,他们文工团的工作其实开展得并不是很顺利,虽然魏文锦的节目不少人叫好,但是独她一个,也撑不起来整个文工团,而他们排练的其他节目,这两年却常被人评价无聊,看不懂,不知道在表演些什么,这让努力排练的大家既委屈又愤怒。
私底下,不是没人觉得愤怒委屈的,甚至还有人忿忿不平的说:“…我们的节目能有什么问题?我看有问题的是台下那些观众,谁不知道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是乡下来的土包子,我看明明就是他们没见识,看不来好东西!山猪吃不了细糠!”
这话当时被魏文锦听见了,当时就将人给呵斥了一顿,不过文工团的大家的确是觉得委屈和无奈的,明明他们已经尽最大的努力去表演了,可是台下的人就是欣赏不来,说看不懂他们表演的东西。
也是因此,这两年来大礼堂看演出的人已经日渐少了,很多人宁愿在家里炕上待着,也不愿来大礼堂看节目,节目又不好看,还冷。
而今年,是第一次,他们的演出获得了这么多的掌声和欢呼,第一次从观众那里得到了这么积极的反馈。
所以,文工团的大家不免兴奋又激动。
“文锦,真的是太好了!”在团里和魏文锦关系好点的女孩凑过来,道:“没想到这林团安排的节目,效果竟然这么好……”
林团,就是他们文工团的新领导,对方全名叫林珍秀,是三个月前来他们文工团的。
三个月前,他们文工团已经在开始排练今天要表演的节目了,而林团在看过他们排练的节目后,当即直接就将所有节目都否决了。
“这些节目统统不行,你们需要重新拿几个节目出来!”对方当时的态度十分坚决和果断,惹得文工团的大家还有些不开心。
而在之后,对方更是将他们想到的一个个点子否掉,所以,等到林团拿出了她所写下的三个节目剧本之后,文工团的人对她的不满达到了极点。
因为在文工团的大家看来,林团写的这几个剧本,太俗,太上不得台面了,那对话,和平常周围的人聊天的内容有什么区别?
“表演,怎么能是这样的呢?”文工团的人愤怒。
可惜,林团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他们今天表演的节目,几乎是在对方的强压下排练、演出的,对方一力压下了文工团底下的所有不满,所以才有了舞台上出现的那几个节目。
而众人的不满,在看到台下观众们的大笑和感性的哭声后,早已经烟消云散了。
这是第一次,他们的表演如此牵动着底下观众的心,他们第一次感觉到,他们的表演是有效的。这时候,他们才意识到,林团所做的决定是对的,他们之前的节目,太过高傲,太超脱于实际。
林团曾厉声说过:“…你们的表演如果不能打动底下的观众,那你们的表演就是错的,是该改变的!”
而现在,事实已经证明,林团的话是对的,不是观众没有欣赏水平,而是他们太高傲,没有实际考虑过观众想看的是什么,能看的是什么。
魏文锦想着,也不由得有些沉思,她也第一次开始思考,观众们想看的到底是什么。
就在这时,吵闹的后台一静。
魏文锦抬头,就看见一道高挑的军绿色身影从外边走进来。
对方皮肤是小麦色的,眼睛很大,双目炯炯,模样称不上漂亮,可是看起来很舒服,眉眼间还带着一股旁人难及的英气,这就让她看起来格外有些出挑了。
这人,就正是魏文锦他们文工团的新团长,林团林珍秀。
而随着林珍秀从外边走进来,后台的大家说话的声音不由小了下去,视线无声的追随着她而动。
林团走到后台中间,双手拍了拍,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
“……我说几句话。”林团开口,脸上一改往日的严肃,表情柔和,语气也很温和。
她道:“多亏了你们每个人一日复一日的辛苦排练,我们今日的演出才得以圆满结束,也得到了三位团长的肯定。”
“所以,我跟三位团长商量了一下,给大家多发一个月的津贴以示鼓励,今天后,也给大家放半个月的假……”
林团话还没说完,整个后台已经响起了大家激动的欢呼声——再多好话,都不如实际的利益来得让人心中踏实和喜悦。
此时,不知道是谁大声喊了一句:“啊啊啊,林团,你真的是太好了!我爱你!”
那声音叫开,顿时惹得大家哈哈大笑,就连林团也忍不住笑了下,原本阿静的气氛骤然一松。仿佛当初林团与他们的不愉快一点都没发生过。
林团过来也只是对大家略说几句话,等说完,她就直接离开了,独留下兴奋的大家。
苏雨清就是此时和沈霆钧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