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季回安每日往返于衙署、清风阁和谢府之间。
但在朝堂上，与谢纵之间的矛盾却仍旧存在。
常常是当日太和殿中二人意见相悖大吵一通后，谢府就开始闭门谢客。
惹得京都中人人都在瞧热闹，昭明帝自然也乐见其成。
后来苏侧妃也多次送过东西来，贵重的都被退了回去。
因着之前昭明帝的提点，谢纵不好全都不收。
只收下了吃食，至于最后到了谁的嘴里。
谢府后院大厨房厨娘养的那只大黑，倒是被喂得膘肥体壮。
吼起来的声音与玄衣卫的探犬有一拼。
谢清妤每日都过的悠闲自在。
谢纵将大部分的事情都交给了谢英年，他只要一有空闲便回府陪女儿。
但凡外头吃到好吃的吃食，见到漂亮的绸缎，亦或者精致的首饰，就会立刻买下。
玄衣卫的人都知道，如今要讨好指挥使的话，只用投其所好便可。
他们这阵子的日子过得很是轻松，指挥使不像以往那么阴冷，镇抚使说话也温和多了。
天气虽然越来越冷，可玄衣卫兵士的心却温暖如春。
到了腊月初八，大约寒冷已经达到了巅峰。
难民人数始终控制良好，京郊的寒灾已经有所控制住。
而一大早，谢清妤睁开眼看着窗外罕见的太阳，有些惊喜。
“碧桃，碧桃。”
碧桃应声而入，“小姐。”
谢清妤未等碧桃行至床榻前，便掀起锦被，趿起绣鞋。
“快替我梳洗。今日是腊八，前些天与厨娘说好了我要亲自熬腊八粥的。”
碧桃笑着道：“小姐，都记着呢。”
“拨云早已经让大厨房将食材都备好了。”
如今的谢府，事事都以谢清妤为首。
拨云俨然已经成了梧桐居中的管事大丫鬟。
“昨儿个睡得早，也没来得及交代。幸好有你们。”
谢清妤的心情颇好，严寒很快就要过去，而到目前为止，北狄边境都平静无波。
是不是意味着，那场大战可以被避免？
临近年关，年味儿也越发浓重了起来。
从梧桐居到大厨房，一路上都张灯结彩。
各处早早地已经清扫完毕，整个谢府已经不再沉闷，多了几分人气。
往来的小厮丫鬟，见到了谢清妤都笑着请安问好。
人还未跨入厨房门，一道黑色的影子便冲了出来。
谢清妤定睛看后方才对着围着她不断摇尾巴的大黑笑道：“你可真机灵，不就喂了你两回，便认识了。”
厨娘赶紧出来告罪道：“大小姐恕罪，大黑平日在厨房，见的都是咱们这群日日与锅底黑炭打交道的妇人。
何曾见过大小姐这般的仙女儿，自然是欢喜得紧。”
厨娘不但人长得爽利，说话还很中听，手艺也不错。
是谢纵特地寻来专门为她做吃食的。
谢清妤很是感激谢纵的用心。
他虽然缺席了她从前十八年的日子，但自从相认之后的每一日，她都感受到了父爱。
她已经非常满足了。
“无妨，大黑有灵性，该好好养着。”
“对了，食材都先处理好了吗？”
早就想好了，熬几锅腊八粥，给谢纵的手下们家中都送些。
还有季回安身边的暗卫们，也都有。
若是多了，还可送到粥棚中，布施给难民们。
让他们也好好过个节。
这样想着，谢清妤便看起食材来。
寻常的腊八粥，一般只有大米、小米、玉米、薏米、红枣、莲子、花生、桂圆。
但是谢清妤别出心裁，多加了好些果仁果干，如杏仁、核桃仁、葡萄干、菱角米等。
倒是让厨房的人个个觉得新奇，都想大展身手。
说是她亲自熬腊八粥，可厨房的人哪里会让她真的动手。
只在一旁指点教导便成。
都是做膳食的老手，谢清妤略微提点两句，便都明白了。
整个厨房的人干劲十足，炊烟袅袅升起，热火朝天。
谢清妤见一切都井然有序，便也放心。
将后续的事情交代完毕之后，就回了梧桐居。
此刻谢纵的正院中，正在接受昭明帝的恩赐。
每逢腊八，朝中三品以上的官员还有宗室皇亲，都能得到来自昭明帝的赏赐。
宫中的腊八粥虽然千篇一律，口感或许还不如自家熬的。
可这份尊荣却是每家每户都想得到的。
谢纵谢恩后，便见谢清妤来了。
“阿妤，天冷，四处走动带好暖炉，莫要冻着。”
谢清妤感受着谢纵的关怀，如沐春风。
“父亲不必担心，女儿走动走动更暖和。”
谢纵见谢清妤这些日子在谢府中丝毫没有不自在，与他相处也没有隔阂。
心中很是欣慰。
“门房说你近来总是去晏清堂？”谢纵问道。
谢清妤笑着回道：“是呢，与孟神医一道研制一味新的香料。”
已经快成功了。
若真的能成，恐怕在某些事情上面能襄助良多。
她都有些迫不及待想要看到效果。
谢纵突然反应过来，有些焦急解释道：“父亲不是不让你出门，也不是调查你的行踪。”
“只是怕你累着了。”
他的神情小心翼翼，看的谢清妤心中一暖。
忙回道：“无事的父亲，阿妤明白。”
谢纵这才放下心来。
厨房人提着食盒来报，腊八粥熬好了。
谢清妤率先将粥放在谢纵的跟前，满眼期待道：“父亲，第一碗给您尝。
看看阿妤的腊八粥如何，能否与御膳房的比一比。”
谢纵看着与寻常不同的腊八粥，食指大动起来。
他舀了一勺，放入口中。
熬的软糯香甜，很是好吃。
不一会就吃光了一大碗，“来人，再来一碗。”
谢清妤见谢纵这般捧场的样子，更开心了。
对着大厨房的人吩咐道：“给指挥使再上一碗，不过不可再多了，免得晚膳用不下。”
谢纵听着贴心的话，心中熨帖极了。
可又听谢清妤交代道：“送去给小季大人的那份，莫要加糖。
再加些先前腌制的脆萝卜去。”
季回安不喜甜食。
酸咸口的脆萝卜下腊八粥，恐怕更合他心意。
谢纵听得心中直泛酸水。
他这么好的闺女，竟然被季家那小子给骗走了。
现在还满心满眼都是他，连他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都记得那般清楚。
可真叫人妒忌。
但又想想，不过是才认回来的女儿，却能将第一碗腊八粥给他这个缺席多年的父亲。
已经够懂事了。
他的阿妤都这么懂事，他不能不懂事。
也不能不满足。
只他这个女儿，满腔爱意地对待季回安，期望季回安在往后的岁月中，都莫要辜负她。
他这个父亲，且得好生活着，护好闺女才是。
谢清妤没想到一碗腊八粥却能让谢纵想到这么多。
仍旧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
“不成，外头冷。咱们谢府到季家有些距离。
碧桃，你的脚程快，亲自送去。”
“最好用炉子将粥温着，这样送到清风阁时，小季大人恰好能入口。”
谢清妤想的面面俱到，碧桃接过吩咐便领命而去。
年关将至，朝中并无什么大事。
紧急的已经处理好，不紧急的各地应当都会在明年开印之后呈上来。
今年昭明帝定下了腊月二十四封印。
这期间，还有大祁与南诏联姻这件万众瞩目的大事。
南诏那边恐怕会来些人，需要礼部去接待。
封印的时间便比往年迟上几日。
于季回安而言，并不算什么。
他今日无事，早起去衙署点了个卯便回了清风阁。
看天色尚早，心里还打算去谢府走一趟。
却见金禄提着食盒，匆匆而来。
脸上掩不住的笑意。
“少主，县主着碧桃送来的腊八粥。
听说是县主亲自盯着熬的，与寻常的腊八粥不同。”
“县主还特意交代了，用炉子温着。送到咱们府中时，少主恰好能入口。”
不得不说，他家少主可真替他们寻了位好主母。
腊八粥也没忘记他们这些下人。
他们这些做暗卫的，不说过寻常日子，就是三餐都不一定能保证按时。
更没什么过年过节的。
他跟在少主身侧，还算好些，经常能得些赏赐。
底下那些兄弟姐妹才是真的辛苦。
可他们的命都是少主救下的，能替少主办事，那是万万没有二话的。
但能得到清平县主的腊八粥，却真真实实是意外。
既惊且喜。
季回安接过金禄递过来的粥，又看了眼摆出来的脆萝卜等小菜。
唇角的弧度就没下去过。
他的阿妤可真贴心。
指骨分明的手执起汤勺，吃起粥来。
“哦，对了少主。二皇子府的人已经给您下过好几回帖子。
这回是邀少主一同到别庄去打猎，吃野味。”
“拒了。”季回安淡淡道。
金禄微微愣住，有些犹豫：“可是少主，咱们已经拒过二皇子多回。”
毕竟是皇子，他家少主这般不给颜面，恐怕不大好。
季回安抬眸，扫了金禄一眼。
“你是想到二皇子府当差？”
金禄吓的一个激灵，什么意思？二皇子府当差？当什么差？为什么要去当差？
他从来没想过去二皇子府当差啊！
少主这话说的诛心，若是被他堂叔公知晓，他金禄不死也要脱层皮。
“属下万万不敢！”赶紧表明忠心。
“属下这就去回了二皇子府的下人，少主最近公务繁忙，没有时间去吃野味。”
季回安微颔首，“去吧。”
唇边浮现一丝冷笑。
二皇子还真拿自己当盘菜。
以为牺牲一个徐玉瑶，自己就是他船上的人了？
他可从未保证过，徐玉瑶一死，就投入二皇子的麾下。
不过是为了替阿妤复仇，选择了一个最为便捷的方式。
模棱两可说两句话，走投无路的二皇子便当真了。
为了权势地位，真的对枕边人下手。
不得不说，也挺狠辣的。
徐家这些年，帮了他也不止一星半点。
下起手来倒也真不犹豫。
这样的人，莫说他了，一般能认清形势的官员，都不会选择二皇子。
他这是一叶障目。
季回安提起一旁的狼毫笔，在宣纸上写‘二’‘三’‘五’‘六’四个大字。
在‘二’上头，毫不留情地打了个叉。
复又在其中三个数字上，不知哪个数字，画了个大勾。
起身抬头，看了看窗外，因无风而静止的枯枝。
局势越来越明朗，也对他越来越有利。
剩下的只需要慢慢运作......
他便能给他的阿妤一个能让她恣意放纵的大祁。
过了腊八，很快就到了君晔大婚。
南诏的送嫁队伍也在初九这日到了大祁。
来人是南诏王的亲弟弟科尔亲王，也就是阿丽亚公主的亲叔叔。
身份算是贵重，可以看出至少在表面上，南诏王的态度。
他带来了很多金银玉器，充作阿丽亚的嫁妆，送进御苑之中。
届时，阿丽亚会从御苑出嫁。
科尔亲王见到索罗便来了个强有力的拥抱。
笑道：“这些日子在大祁如何？”
他向来是中立派，与索罗和大皇子的关系都不错。
而南诏王爷很器重他这个弟弟，故而皇子公主们都乐于和他交好。
索罗见到南诏来人，也很是开心。
“还不错，只是阿丽亚嫁的那人并不怎么出色。”
索罗提及君晔仍旧是一脸的看不上。
若不是为了大局着想，那种瘦弱的鸡崽子，他是绝不允许阿丽亚嫁的。
科多亲王倒是不以为意。
在他看来，除却昭明帝的几个皇子之外，君晔的身份是最高的。
阿丽亚嫁他也不亏。
再加上，他来之前也与南诏王详谈过。
大祁衍王是个闲散王爷，并无什么实权。
阿丽亚就算嫁过去，也没办法利用大祁对南诏做些什么。
相反，她待在大祁，倒是很方便替南诏办事。
他心平气和地劝慰索罗。
“既然明日就要成婚，索罗你还是要收收这个脾气，毕竟如今咱们在大祁的土地上。
再加上，你我可以随时离开。可阿丽亚还得待在这里。”
“你也不希望她因你而被大祁人怠慢吧？”
索罗捏紧拳头：“他们敢！”
虽是如此说，但他心中也明白，鞭长莫及，该忍耐还是得忍耐才是。
阿丽亚也头疼索罗这阵子焦躁的脾气，倒是觉得科多亲王这些话说的极好。
“叔父，父王母后可有什么话托您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