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嘞!”
“影子”外隐隐传来非毒应和的声音,苏长泠果断伸手一把抓住了那正欲回绝鬼差们好意的“除秽”。
这次手上前,她的五指果然不再如先前一般轻松穿过了少女的躯壳,冷不防被人抓了个正着的“除秽”愕然回头,下一瞬,她便猛地被人自那“影子”里生生抽离了出去!!
“长、长泠?!”骤然被丢进“影子”中的惧魄除秽惊惶不已,手脚原地胡乱挥舞着,一时竟不知究竟该放去何处。
她怔怔看着面前死抓着她手腕不放的剑修,瞳中不受控地流露出一线压不去的迷茫:“你怎么……”
——这里不是忘川的“影子”吗?
地府的鬼差不是说,他们中只有一人可进到这“影子”之中吗?
她方才还在“影子”外看着其内的变化……怎么突然就被非毒他们打着包扔进了这里??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因为这里根本就不是‘影子’。”苏长泠不假思索,“还没看出来吗?除秽。”
“从幻境中的你在山路上咽气时起,这就不再是‘影子’了。”
“——这里是忘川!是那个真真切切承载了所有过往的忘川!!”
“你仔细想想我们走上那条小路时鬼差们说地话——他们只说那路的尽头放了‘影子’,又没说那里只有‘影子’!”剑修的语调急迫万分,“我在你魂魄离体的那个瞬间,突然感受到了你的气息。”
“很真切的、你遗留在那里的气息。”
“那时我就怀疑这里已不再是‘影子’了,应该就是横贯在酆都之外、能洗尽所有人记忆的忘川……加上如今的你我加起来也才不过三魂二魄,可地府鬼差们给你遗留下这个机会的时候,你体内有的却是三魂五魄!”
“就算依照‘影子’的规则,每次有且仅能有‘一人’进入影子,那么不管是对着你从前刚得到这机会时的状态,还是我们现在的情况来看,我们都理应能同时进到‘影子’之中!”
苏长泠竹筒倒豆子似的噼里啪啦说出一大串的话来,除秽听罢却只觉着自己的脑袋分外迷糊:“等、等会,长泠,你慢一点讲,我有点绕……”
“绕就不用多听了——那不重要。”剑修面不改色,“当下我们的重点是,你跟我来!”
“来、来?”惧魄本就大得有些吓人的眼睛瞪得愈发大了,“去哪?”
“我们要去哪?”
“去山上——回溯时间,把忘川里的时间回拨到你刚跌下山的那个瞬间。”苏长泠微抿着嘴唇紧锁了眉头,“光让我帮你去问你想知道的问题又有什么意思……要问就需得你自己去看!”
“——去看看吧,除秽,我陪你一起。”
或者说,她们原本就该一起去看。
“可、可是……”除秽皱着眉头犹犹豫豫,她极力拧动着自己的手腕,妄图挣脱剑修的钳制。
——哪怕事到如今,时光已经流转过去了快六百年。
她仍旧会感到十分恐惧。
“逃避又有什么用呢?”苏长泠定定攫紧了惧魄的眉眼,她瞳中罕见的写满了认真,“难道逃避了,就能抹去你曾被人伤害到的事实,或是逃避了,就不用再直面你曾遇到的问题?”
“又或者……除秽,其实你从始至终都有猜到过,你可能并不真的是被人抛弃了的那一个……你在害怕面对真相,怕你从此就尽失了能去怨恨他们的理由?”
“不然,早在当年就能解开的死结,你为什么偏生要留到今日——留到这个我们只剩下这一次机会的时间,再让我去解?”
“不,不是,我没有……”惧魄张皇摇头,想要辩解却似又不知道自己该从何处开口。
她就那样被人攥着手腕,一路生拉硬拽地拖到了山腰路上。
山谷中,被野兽们啃食了个不成形状的尸首又一次被非毒叹息着埋入地下,忘川里的时间循着她的心意,悄然倒流——
“二妮!!”女人撕心裂肺的吼叫声又一次彻响在了这一人一鬼的耳畔,只是这次苏长泠的视线却不曾被“影子”强制固定在了“缀玉”身上。
她带着除秽站在梢头,眼见着秋荷在那一声暴喝后近乎本能地放下怀中惊醒了的孩子,作势便要一头冲下山崖。
回了神的少年死命拦住了她的腰肢,他双目通红,哪怕腿脚也因着长时间的行走而被积雪冻得麻木,臂上的力道亦依旧是半点都不敢松懈。
“娘,你干什么啊娘——娘你清醒一点,你不能下去……下面那是上千丈的深崖啊娘!!”
他极力劝阻着那明显已不再剩下多少理智了的女人,奈何那常年要看顾两个孩子的妇人力气却浑不比他弱上多少。
“千丈深崖怎么了?就算是万丈高崖又能如何?二妮她掉下去了……她掉下去了大志,大志,那是你妹妹啊!”她竭力挣扎着,几度险些就要掰开了少年的手臂——
所幸那被变故惊麻了脑子的男人至此终于找回了神思,他连忙帮着自家儿子一起拦住了那闷头想要冲下崖去的女人。
“秋荷你冷静一点……孩子们已经没了一个姐姐了,你不能再让他们立马也没了娘!”
杨克礼的声音响得恍若惊雷,女人却被他这话炸得突地淌了满面的泪。
她回身恶狠狠抓住了男人的衣领,手上力道大得令她骨节都绷成了金纸之色,她皱了眉,面上的表情堪称狰狞:“谁说他们就没了姐姐了?!”
“谁说二妮掉下去就一定会死?!”
“这山上长着这么多的树……二妮那么聪明,她肯定知道要抓着山坡上的树的!”
“对,对,她肯定知道要抓着山坡上的树的……她没有死,我们家二妮还没有死……快,快,大志,你快跟着娘去找找,我们肯定能找得到她的……我们一定能找得到她!”
女人魔怔了似的捏上了少年的小臂,她口中念叨着,转头便想朝着山下走。
男人被她这模样闹得又是心痛又是无奈,只得咬牙无情地戳碎了她的幻想:“别异想天开了秋荷,她推了大半天的车,那还有哪个力气!”
“可万一呢?!!”女人骤然扬声,瞳仁红得几乎要沁出血来。
男人盯着她的眼睛沉默着看了片刻,最终叹息着向后退了一步:“我知道前头有个能挡风的山壁。”
“先把车子停下,把老三老四安顿好——我跟着你一起下山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