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3601的百叶窗，被切割成一条条温暖的光带，斜斜地落在铺满地毯的客厅中央。
空气中浮动着细小的尘埃，混合着林宛瑜刚拆开的、来自遥远国度的某种香料的淡淡气息，还有陆展博那杯速溶咖啡的甜香。
客厅地板上摊开两只巨大的行李箱，像两只被掏空了内脏的巨兽。
各种包装纸、填充泡沫、还有色彩斑斓的纪念品散落一地，宛如刚经历了一场小小的、欢乐的劫掠。
林宛瑜盘腿坐在地毯上，正小心翼翼地把一个穿着蓝色背带裤、红帽子的小人玩偶从气泡纸里解救出来。
她额前的碎发被阳光染成浅金色，神情专注得像在拆解一件古董。
“马里奥！关谷肯定超喜欢这个！”
她举起那个有着夸张大鼻子和两撇小胡子的玩偶，对着阳光晃了晃，笑容灿烂，“他打超级玛丽能打通宵呢！”
她想象着关谷看到这个童年偶像时，推着眼镜、一脸郑重研究像素点的样子。
陆展博坐在她对面的懒人沙发里，姿势有点别扭，手里捏着一个圆滚滚、毛茸茸的棕熊玩偶。
这熊表情呆滞，嘴角咧着一个怎么看怎么像傻笑的弧度，两只纽扣眼睛毫无神采。
“这个……”展博捏了捏熊软塌塌的肚子，表情有点纠结，“给美嘉？你确定……她不会觉得我们在暗示什么？”
他脑海里浮现出陈美嘉抱着这只熊，眨巴着大眼睛问“它是不是在笑我笨”的场景。
“怎么会！”宛瑜把马里奥放在旁边一个堆着报纸的“安全区”，又拿起一个黄色的、造型极其夸张的塑料鸡，“这叫‘弱智熊’，多可爱！傻乎乎的，跟美嘉特别配！”她顺手按了一下红鸡的肚子。
“咯——！！！”
一声凄厉到足以穿透天花板的鸡鸣瞬间炸响，在安静的客厅里回荡，吓得展博差点把手里的咖啡杯扔出去。
“噗！”
展博手忙脚乱地稳住杯子，哭笑不得地看着宛瑜手里那只还在“余音绕梁”的尖叫鸡，“曾老师这个……杀伤力也太大了！这玩意儿放电台，他直播的时候按一下，听众还以为是凶杀案现场呢！”
“就是要这个效果呀！”
宛瑜得意地晃了晃尖叫鸡，又按了一下，这次她学乖了，提前捂住了发声孔，只发出一声闷闷的“呃——”。
“你看，多解压！曾老师压力那么大，这个最适合他了！”
展博想象着曾小贤在直播间里被听众投诉“背景音有惨叫”时抓狂的样子，无奈地笑着摇摇头，把那只“弱智熊”放在尖叫鸡旁边。一对卧龙凤雏。
他的目光扫过地上另一个用精致礼品纸包好的小盒子，那是给胡一菲的——一个造型非常硬核、闪着金属冷光的便携式高压打气筒。展博嘴角抽了抽：“一菲姐那个……真的不会被她用来当教鞭或者……防身武器吗？”
“一菲骑山地车呀！这个多实用！比那些花里胡哨的摆件强多了！”
宛瑜理直气壮，仿佛已经看到胡一菲拿着打气筒，一边给轮胎打气一边训斥偷懒的吕子乔的场景。
接着，宛瑜从箱子里层捧出两个包装得格外仔细的盒子。盒子不大，但明显用了心。她眼睛亮晶晶的，带着点小兴奋和狡黠。
“当当当当！重头戏！”她献宝似的把其中一个递给展博，“给孟屿和大力的！”
展博接过盒子，拆开一看，愣住了。
里面是两个并排摆放的、穿着标志性红色t恤和黄色短裤的玩偶——蜡笔小新。一个双手叉腰，撅着屁股，一脸欠揍的坏笑；另一个则扭着屁股，摆出他经典的“动感超人”姿势。
玩偶做工非常精致，衣服的纹理都清晰可见，一看就不是路边摊货。
“蜡笔小新？纪念版？”展博有点懵，捏起那个坏笑的小新，手感很好，“这……孟屿？他能喜欢这个？”
他实在无法把那个整天研究古籍碑拓、或者系着围裙一脸严肃煎带鱼的孟助教，和眼前这个扭屁股露大象的“小流氓”联系在一起。
“哎呀，展博你太不懂了！”
宛瑜白了他一眼，拿起另一个扭屁股的小新，爱不释手地摸了摸，“这叫反差萌！孟屿表面那么正经，内心说不定可闷骚了呢！你看这个小新，”
她指着那个坏笑款，“这贱兮兮的小表情，多像孟屿有时候看大力的眼神！还有这个扭屁股的，”
她又拿起动感超人款，“大力那么理性冷静，偶尔活泼一下，不就像这样吗？多可爱！”
她越说越觉得有道理，眼睛弯成了月牙：“而且，这是情侣款哦！专门给他们挑的！志明和春娇都说，看到这对小新，就觉得特别适合热恋中的小年轻，调皮又甜蜜！”
提到志明和春娇，展博脸上的困惑也化开了笑容：“那对老夫妻人真是太好了。在飞机上那么照顾我们，下飞机还帮我们找行李，临走还非要塞给我们他们带的家乡点心……萍水相逢，这么热心肠。”
“就是呀！”
宛瑜用力点头，把两个小新玩偶小心翼翼地并排放在一起，看着它们“隔空”互动的姿势，满意地笑了，“志明说春娇就喜欢收藏这些小玩意儿，家里一柜子呢！这对是他们特意挑的，说特别有‘精气神儿’！你看，缘分多奇妙，在异国他乡的飞机上，还能碰到这么投缘的老乡。”
展博看着那对“精神奕奕”的小新，再想想孟屿那张有些正经的脸，还是觉得画面有点太美不敢看。
但他也承认，宛瑜的解读……好像有那么一点点歪理？他挠挠头：“行吧，希望孟老师看到后，别以为我们在讽刺他就好……”
他已经在脑补孟屿面无表情地捏着小新玩偶，眼神里充满“你们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的死亡凝视了。
最后，宛瑜从箱子角落里掏出一顶帽子。这帽子……确实有点怪。
整体是灰扑扑的渔夫帽款式，但帽檐特别宽大，帽顶还缝着一个……可以翻折下来的深色眼罩？
帽子的内衬摸起来是某种吸汗速干的材质，帽檐内侧甚至还缝了几个小小的、带按扣的暗袋。
“子乔这个……”展博接过来，翻来覆去地看，表情一言难尽，“这到底是……钓鱼帽？睡觉眼罩？还是……特工帽？”
“多功能实用探险帽！”
宛瑜得意地宣布，“志明推荐的！他说他年轻时候跑船就戴这种，遮阳挡雨，眼罩翻下来就能在甲板上补觉，帽檐里的暗袋还能塞点零钱或者……嗯，小纸条？”她眨眨眼，暗示意味明显，“子乔肯定用得上！约会、露营、酒吧门口蹲点……一帽多用！”
展博想象了一下吕子乔戴着这顶怪模怪样的帽子，在酒吧门口鬼鬼祟祟地翻下眼罩假装睡觉，或者从帽檐里摸出一张写着电话号码的小纸条的情景……嗯，画面感太强了，毫无违和感！
“噗……行吧，实用是挺实用。”展博忍着笑，把这顶集猥琐与实用为一体的帽子放在尖叫鸡旁边，感觉这堆礼物的画风越来越清奇了。
…………
3603的门没锁，虚掩着一条缝。陆展博手里拿着那个装着小新玩偶的盒子，另一只手还提着个超市塑料袋（里面是林宛瑜点名要的某款进口果汁），用肩膀轻轻一顶，门便开了个小口。
客厅里空调开得足，凉丝丝的空气带着点柠檬清新剂的味道扑面而来。
窗帘拉上了一半，挡住了午后最烈的日头，屋子里光线半明半暗。
孟屿背对着门口，侧身窝在沙发上，一条长腿随性地搭在地毯边缘，手里捧着他那个屏幕堪比小电视的平板。
屏幕亮着，映着他放松的侧脸，嘴角甚至还有一丝很淡的、不易察觉的弧度。
音响里毫不客气地播放着：
“妈妈！妈妈！我的动感超人被怪兽踩扁了啦——呜哇哇哇——！”那声音又响又耍赖。
陆展博脚步一顿，噗嗤一声就乐了。他清了清嗓子，大喇喇地走进去：“哟！孟老板，用功呢？这学习资料……挺别致啊！”
沙发上的孟屿闻声转过头，脸上没有任何被抓包的慌乱，反而带着一种朋友间特有的随和笑意，眉眼都舒展了几分。
他暂停了视频，那个哭天抢地的“小流氓”瞬间定格在屏幕上。
“放松一下。”
他语气轻松自然，抬手随意地捋了下自己有点乱的黑发，“刚把助教那堆报告搞定，被这小土豆的噪音吵吵，脑子反而能歇歇。”
他冲屏幕努了努嘴，动作坦荡得很。看到展博手里的盒子和袋子，孟屿长腿一收，坐直了些，拍拍身边的沙发空位：“展博？来得正好，坐下说。手里拿的什么？”
态度亲切又带着点居家主人的熟稔。
“宛瑜让带过来的果汁。”
陆展博把手里的超市袋放到旁边的小茶几上，然后把那个包装精致的盒子递过去，脸上是促狭的笑：“还有这个！小土豆的立体版！宛瑜和我精心挑选的，给你们俩……呃，‘精神按摩’用！”
孟屿笑着接过来，修长的手指灵活地拆开深蓝色的星空包装纸。
看到透明展示盒里那对挤在一起、一个坏笑一个撅屁股的蜡笔小新玩偶时，他眼睛明显亮了一下。
“噗……”一声带着愉悦的低笑从他喉间溢出：“志明和春娇那对儿？”他抬头看展博，眼里全是了然的笑意，“够损，也够精准！”
他隔着塑料罩子，用手指点了点那个坏笑小新的鼻子，“这小眼神儿，贱得很有灵魂！”
就在这时，厨房的移门哗啦一声被拉开。诸葛大力端着一杯水走了出来，依旧穿着那身宽松舒适的家居服，赤着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脚趾被寒气激得微微蜷了一下。
她看到陆展博，有些意外：“展博哥？” 随即目光就被孟屿手里那个打开的盒子吸引住了。
“呀！小新！”她眼睛瞬间亮起来，像发现了宝藏，脚步明显加快走了过去。
就在她刚要挨着孟屿坐下时，孟屿的声音不高不低地响起，带着一种再自然不过的关切，目光看向她的光脚：
“鞋在玄关鞋柜左边第二格里，拿出来穿上。”
他语气不是命令，更像是一种条件反射般的提醒，带着点“这还用我说”的理所应当，“地板凉气重。”
大力脚步顿了一下，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光脚丫，又看了看展博，脸上飞快地掠过一丝“被抓到生活小毛病”的窘迫，但立刻恢复如常。她小声“哦”了一句，难得地没有“反驳”，真的转身麻溜地走向玄关，从鞋柜里拿出她那双柔软的白色家居拖鞋，乖巧地穿上后才回来。
她自然地坐到孟屿身边，紧挨着他，身体前倾凑近那个盒子，一脸专注：“这是动感超人版？还是坏心眼版？”
她用手指点了点塑料罩子，看着那个扭屁股的小新，眼神亮晶晶地侧头问孟屿：“像不像昨天那集，他非要模仿动感超人去救风间的新皮球，结果跳进喷泉里那个？”
孟屿任由她紧挨着，垂眸看着大力兴致勃勃的样子，再低头看看那对玩偶，眼里是毫不掩饰的纵容笑意。
“都像。”
他低低地应了一声，身体很放松地往沙发背靠了靠，手很自然地搭在沙发靠背上，指尖离大力的肩膀很近。“这俩放床头柜，睡前看一集再睡。”
这话他是对展博说的，语气轻松自然，仿佛看蜡笔小新是他们家再平常不过的睡前仪式。
陆展博看着眼前这和谐得有点梦幻的场景——孟屿被抓包看小新还理直气壮地安利，大力被喊穿鞋也乖乖听话。
两人对着那对小流氓玩偶评头论足熟稔得像讨论自家孩子——感觉自己脑袋里那点关于孟屿“高冷人设”的残影“啪嗒”一声彻底碎成了渣。
他终于深刻理解了一个残酷的现实：高冷？不存在的！
在媳妇儿和朋友面前，孟老板的人设早就从“历史系冰山”一路滑坡到“居家人夫\/奶爸预备役（指对小新的宠爱）”了！
这种烟火气满满、接地气得冒泡的孟屿，才是朋友视角下的真实！
陆展博默默地、深深地吸了一口3603里充满了柠檬味清洁剂、蜡笔小新电子音残留和无形狗粮味道的凉空气。
得，这礼物，送得不是一般对！精准投喂到心坎里！
孟屿似乎想起了什么，用下巴点了点玄关方向，对展博说：“对了展博，走的时候把地上那袋垃圾顺手捎下去？谢了。”
他语气熟稔得像使唤自家兄弟，然后目光落在大力的光脚（现在穿着拖鞋了）踩着的，沙发前那片光滑的地板上，又补充了一句，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跟大力商量：
“这地板……光脚踩是舒服，但总有点凉飕飕的。回头弄块地毯放这儿？”
他微微蹙了下眉，似乎在认真思考地毯的大小和材质。
大力咬着杯沿，眼睛还黏在玩偶盒子上，含糊地应了一声：“嗯……软的就行。”算是同意了。
就在展博去3603的时候，吕子乔去找了一趟林宛瑜。并顺手拿走了那个宛瑜的墨镜盒，谁都没想到那个墨镜盒里装着展博求婚用的钻戒，这是一个阴差阳错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