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兰筠从前在白鹿山钻研那些天书时，就萌生了要将这些知识传播出去的想法。
独木不成林，只靠她和程少商两个人，能做的终究有限。
她需要更多的“同类”，需要更多聪明的、有才学的人，来和她一同构建一个全新的世界。
只是乱世不太平，这个想法便一直被搁置着。
如今天下初定，这件事也被她悄悄提上了日程。
楼家的这位新妇和她的丈夫楼犇，都是她经过长期观察后，精心挑选出来的合作者。
他们二人出身不算显赫，却都胸怀大才，且品行端正。
最重要的是，他们有足够的野心，却又懂得克制。
程兰筠已经通过特殊的渠道，将一部分经过“翻译”和简化的基础知识交给了他们，由他们负责记录、复刻，并以一种更温和、更易于被这个时代接受的方式，传播出去。
而那些真正的、写满了鬼画符的“原件”，则依旧是只属于她和程少商的秘密。
王延姬在这个时候送信来，想必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程兰筠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身旁正眼巴巴望着她的程少商，心中了然。
她没有立刻拆信，而是牵起程少商的手，对周围还在庆祝的工匠们扬声道：“今日之事，各位皆有功劳！清月，传我的话，府中上下，每人赏三月月钱！今晚在府中设宴，大家好好乐一乐！”
“谢女君！”
“谢四娘子！”
人群中再次爆发出更热烈的欢呼。
程兰筠则拉着还有些发懵的程少商，穿过人群，回到了那间只属于她们的书房。
关上门，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喧嚣，程兰筠才当着程少商的面，用一柄小巧的银质裁纸刀，不紧不慢地挑开了信封上的火漆。
“不想知道里面写了什么？”她一边展开信纸，一边好整以暇地问道。
程少商抿着唇，诚实地摇了摇头。
她不想知道，一点儿也不想。只要是跟“程”家以外的人和事扯上关系，她都下意识地想要远离。
“傻丫头。这个程，是我们的程。”程兰筠失笑，她将信纸递到程少商面前，“看看吧。这不是麻烦，是机会。”
程少商迟疑地接过信，目光落在信纸上。
王延姬的字迹娟秀而有力，信上的内容也并不复杂。
信中说，她与夫君楼犇在整理那些“新知”时，遇到了一些难题。
其中关于“几何”的部分，有几个图形的构建与证明，他们百思不得其解，希望能得到“先生”的当面指点。
同时，信中还隐晦地提及，他们的工作，似乎引起了某些人的注意。
胶东袁氏的那位大才子袁善见，不知通过何种渠道，竟也对这些“新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几次三番地向楼犇示好，想要一探究竟。
信的末尾，王延姬用一种极为恳切的语气，邀请程兰筠能于近日前往楼府一叙。
“袁善见？”程少商看到这个名字，嘴角不受控制地撇了撇，“他额头上的包消了吗？怎么哪里都有他？”
“这说明他很聪明。”
程兰筠从她手中抽回信纸，重新折好，“一个真正的聪明人，是不会放过任何能让自己变得更强的机会的，哪怕这个机会，是以让他当众出丑为开端的。”
她走到窗边，看着窗外那湛蓝的天空，缓缓道：“楼家夫妇，是我为你挑选的，未来最重要的臂助。”
“他们有才华，有野心，但根基尚浅。他们需要我们的知识来安身立命，我们也需要他们的力量，来将这些知识，变成真正能改变世界的东西。”
“至于袁善见……”
她顿了顿，唇边露出一抹玩味的笑，“他就像一匹桀骜不驯的野马，若是能驯服了，将来会是一大助力。若是不能，由着他在一旁看着、急着，也挺有趣。”
“所以，嫋嫋，”程兰筠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我打算，带你一起去楼府。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是如何与这个世界‘交谈’的吗？这一次，我让你亲眼看看。”
这已经不是程少商第一次听到“交谈”这个词了。
她知道，老祖宗口中的“交谈”，不是指普通的言语交流，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与人心、与时局、与命运的博弈。
她有些紧张，又有些期待。
她知道，当她点头答应的那一刻，她那片只有工坊和老祖宗的、纯净安宁的小小世界，将彻底向外打开一扇门。
门外，是她从未接触过的、真正的波澜壮阔。
“我……”程少商攥紧了小拳头，深吸一口气，然后，用力地点了点头。
她看着老祖宗脸上那抹赞许的、了然的笑容，心中那点残存的紧张与不安，瞬间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想要变得更强的渴望所取代。
她想站在老祖宗的身边，不是作为被保护的晚辈，而是作为能与她并肩而立的、真正的“同类”。
她想变得强大，变得想要什么就可以的到什么，比如自由。
“好。”程兰筠笑着应下。
她走到书案前，提起笔，在一张新的信纸上，只写下了一个字。
然后，她将信纸折好，装入信封，交给了不知何时已出现在门口的清月。
“送去楼府。”
清月接过信，躬身一礼，便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程少商好奇地凑了过去，看着书案上那张因用力而墨迹微深的纸，上面只有一个字。
——“准”。
不过前往楼家答疑解惑倒不是最要紧的。
最重要的是，礼嘉侯府的第一次科研成果发布会开始喽。
发布会的主题就叫：“告别黑暗：‘电’的首次公开亮相”。
主讲人是永嘉侯程兰筠和礼嘉侯程少商。
我们的特邀嘉宾有文帝老儿，宣皇后，越妃，以及被文帝强制邀请来的凌不疑，和不请自来的袁善见。
地点就在礼嘉侯府的工坊里。
此刻，程兰筠站在一个巨大的嗡嗡作响的机器旁，推了推鼻梁上的琉璃眼镜。
“诸位，安静。今天，我将向你们展示一种全新的力量。它不是火，却能带来光明；它不是水，却能驱动万物。我们称之为——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