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青岚坐在了廊下,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
明亮高悬的月亮,像是玉盘一样,洁白无瑕。
“回来了?”
青岚手中的桂花酒扔向了后面,被身后的龙葵接住了。
她轻嗅了下酒壶中的味道,笑道:“你不是不准我喝酒吗?”
“嗯,仅限今日。我知道你难受,毕竟龙阳真的死了!尸骨无存的那种。”
“龙葵,从今以后为自己而活,什么人都没自己重要。”
青岚身着青衣,摇摇晃晃的往自己的房间走去,很多话她都说腻了。
如果龙葵不能想开,她的任务也是难以完成。
“从今以后为自己而活,什么人都没自己重要?为自己而活,什么人都没自己重要。”
龙葵将手中的酒喝进嘴里,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不断的呢喃着这句话。
她喝得大醉,最终还是紫衣送她回到了房间。
*
次日,龙葵醒来,青岚就坐在她屋中的桌子上,吃着桌子上的糕点。
“既然起来了,便来桌前喝了醒酒汤。人要有自知之明,不能喝酒就别逞强。”
龙葵坐在床上,只觉得额头好疼。
听到青岚的声音,她便看了过去。
她从床上起来,跌跌撞撞走到了青岚的身边,端起了醒酒汤一口喝下。
“嗯,还是乖,知道难受要喝醒酒汤。”
青岚笑看着龙葵,孩子还是蛮乖的,喊她喝醒酒汤,她便喝了。
“姐姐,我想再去看看他。”
说完这话后,龙葵看了眼青岚,生怕她生气,觉得自己不自爱,不将自己放在首位。
“去吧!多看看!你想陪着他长大也行。反正,他也不是龙阳。”
青岚站了起来,她说话就是这样实在。
转世后的杨五郎还是龙阳吗?
自然不是。
龙葵轻轻的将碗放在桌子上,说:“我知道!那又如何?我就是想看看。”
*
龙葵再次来到了杨府,隐身在府中,像是影子一样守护在杨五郎的身边。
“主子,我们不阻止吗?”
紫衣看得出来龙葵并未放下龙阳,不然也不会像影子一样守护着他。
“阻止?怎么阻止?执念难消,有些事情不是她自己想清楚,别人说什么都没用。”
青岚觉得所谓执念,还是要自己想明白。
如果自己不想清楚,别人说什么都没用。
“哦。主子,你有没有什么执念?”
紫衣好奇的看着自家主子,她从未见过主子对任何人有所执念。
不管是孩子,还是爱人,她似乎都能拿得起,放得下。
“执念?没有。不过有意难平。”
青岚虽说没什么执念,却有着意难平。
比如,因为丹毒而死的秦始皇。
又比如,大清的闭关锁国,让大清国力削减,最终被列强轰开了大门。
再比如,年纪轻轻就丧命的冠军侯。
历史就是这样,总有意难平。
“意难平?”
紫衣不理解,她生于封神时期,只想着能吃饱喝足,免于战乱。
但,主子是神,悲天悯人的爱着所有生灵。
“你还小,见得世面不多。等你看过真正的世间繁华后,你便懂什么是意难平。”
意难平与执念还是有区别的。
“走吧!她愿意在这里陪着杨五郎,便陪着吧!”
“我们去周边转转。等到时候再来接她。”
青岚转身离去,但她还是留下了黑衣。
*
青岚在周国行医,被百姓称为‘青衣医仙’。
龙葵则留在了杨五郎的身边,成为了杨五郎的武术老师。
时间就这样过去,十年的时间,让青衣医仙的名声,越发响亮。
而杨五郎就像是小白杨一样,挺拔又有力。
龙葵站在廊下,看着与王兄一般无二的杨五郎,心里复杂不已。
她知道这个人,不是王兄。
杨五郎自幼便长在王都,也是杨家留在王都的质子。
他比王兄更懂审时度势,看人脸色。
“师父,你觉得我的剑舞得怎么样?”
杨五郎将剑收在背后,身着劲装,侧身看着龙葵。
龙葵微微点头,她温柔的看着杨五郎,满意的说:“很不错,已超越了我。我再也没东西可教你了。”
龙葵欣慰的看着杨五郎,不愧是王兄的转世。
他的天资卓越,乃是杨家最有天赋的孩子。
只不过,他被迫留在了王都,无人敢来教授他剑术等东西。
他身边的人也将他往纨绔子弟方面引导。
还好他身边有师父在。
杨五郎得了夸奖,笑得格外灿烂。
他骄傲的说:“多谢师父多年用心教导徒儿。若不是师父的教导,徒儿怕是与那些纨绔子弟没什么区别。”
“你我之间,不用如此多礼。教导你,乃是为师心甘情愿。”
龙葵的目光从杨五郎的脸上划过。
眼前的人与她的王兄很像。
但,也只是模样而已!
性子,行为做事,他都与王兄相差甚大。
“师父,您要走了吗?”
杨五郎长得丰神俊逸,他与师父学了多年的剑法和为人处事之道。
他对师父的情绪也把握得很好。
他也知道师父来教他剑法的原因。
因为他跟师父在意的人,长得很像。
“嗯。你已将我会的所有都学去,我已无东西教给你。我也该走了!”
龙葵的声音带着几分悠长伤感和彷徨。
她想姐姐了,也不知姐姐有没有对她失望。
姐姐,那个一直教自己独立,爱自己的人。
她应当知道自己放不下王兄,所以才会放任自己留在这里。
还好,她没不要自己,还将黑衣留在了自己的身边。
“走?师父不要五郎了吗?您总说五郎是天下第一。”
“可是,我真是天下第一?还是师父让着五郎?”
杨五郎看得出来,师父每次跟自己对战,她都未曾用全力。
闻言,龙葵忍不住笑了起来,她走到了杨五郎的身边。
她伸手戳了戳杨五郎的额间,说:“怎会是让着你呢?你很厉害的。”
“只不过师父比你多活了十几年。”
“若是与你同龄,比不上你。”
杨五郎抬头看着眼前笑得温柔,给予自己温柔的龙葵。
心里生起了不甘之意,他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委屈,道:“师父,你觉得我像那人吗?”
龙葵僵住了,不可思议的看着杨五郎,似乎没想到他会这样问。
“师父总是会给我吃些姜国才有的糕点。”
“每次我吃的时候,师父的眼中都露出了怀念之色。”
“师父,您在透过我,看谁?”
杨五郎的脸上露出了苦笑。
其实他一直都知道师父拿自己当替身,在怀念着谁。
只是,他太渴望亲情了。
所以,一直都装着不知晓。
龙葵只是看着他,不言。
“我是杨家留在王都的质子,谁也不会违逆大王的命令来教我懂礼和习武。”
“唯有师父,不在意那些圈圈绕绕来当我的师父。”
杨五郎眼泪都在眼眶中打转。
他是年纪小,却不是蠢人。
只不过知道她对自己无害,也全心全意的教导着自己。
也许就是因为这样,他才会愿意当这个替身。
“是!你说得对!你的模样与他很像,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只不过,你们的性子不同。他是姜国太子,自幼受名师教导、姜王偏宠,说是生长在阳光下,也是不为过。”
“至于你,虽说是生在将门,却为质子。周王忌惮,故意让人带坏你。”
“可是,你却有着自己的主见,懂得伪装。”
龙葵跟在青岚身边三年,她从懵懂无知的小白兔进阶成了腹黑小公主。
她知道杨五郎在伪装,也知道他不像王兄那般纯真。
但,还是选择教了他十年。
看着他一点点成长起来,有了抵抗周王的能力。
“所以,师父可以不离开?”
“您若是喜欢姜国太子,我可以装扮成那个样子。”
“我在王都已无亲人,不想失去师父。”
杨五郎直接哭了,他五岁被留在王都,亲人离去,只有师父在身边。
他早就将师父当成了自己的亲人。
龙葵轻轻的摇头,她的目光落在杨五郎的身上,释然道:“原本留在你的身边,便已是我私心作祟。我早就放下了!”
杨五郎又准备说点什么,便听龙葵道:“世间无不散之宴席!五郎,你有自己想做的事情。我已有想看的世界。”
这次陪杨五郎长大后,龙葵彻底放下了过往。
她想跟着姐姐一起,看更大的世界。
“师父!”
杨五郎不舍的看着她,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凭什么?凭什么她说出现在自己的身边就出现,说离开就离开?
即使她教导了自己的学识和武功,又陪伴自己度过了最黑暗的日子,又如何?
“五郎,周王在,杨家总会受到忌惮。五郎,只要你敢想,你便可博上一博。”
龙葵的语气中带着诱惑之力,她想让杨五郎造反。
杨五郎却未被她迷惑,只说:“师父,五郎有判断力。”
“哦。我只是提意见而已,最终做决定的人,到底还是你自己。”
龙葵从怀中拿了个刻着葵花的首饰盒,递给了杨五郎,道:“这是我给你的及冠礼。我明日就要离开了。”
杨五郎接过了她手中的盒子,他并未打开,反而是收好了。
他看向了龙葵,道:“既然师父要离开,可否让五郎为师父饯行,以报答教导之情。”
龙葵看着他,他明亮的双眼中尽是真诚。
然,龙葵却拒绝了。
“五郎,不用了!我有些累了,想早点休息。”
龙葵转身离开了练武场,她在这里度过了十年的光阴。
与杨五郎在一起,也有欢乐开心的时候。
但,她依旧有所妄想,也放不下。
今日,她终于放下了心底的枷锁,从此她只爱自己。
杨五郎站在院中,他看着紧闭的房门,几次想要去敲门,他都没敢去。
龙葵坐在屋中,即使知道杨五郎站在院中,也不想打开门。
*
晨光熹微,太阳升起,杨五郎从院中醒来,他居然倚靠在廊下睡着了。
他甩甩头,让自己清醒过来。
他整理了自己的衣摆,便去敲响了房门。
结果,里面什么人都没有,只有桌子上有封信。
他急忙打开信,只见上面写着:五郎,见字如面!你在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师父早就离开了。请你原谅师父的不告而别。若是有缘,来日必会相见。
杨五郎捏住了手中的信纸,他怎么都没想到师父会不告而别。
“师父,为什么?为什么对我这样残忍?不告而别,连践行宴都不让我准备。”
杨五郎心中有怨气,为什么师父要不告而别?
什么叫有缘,来日必会相见。
她真是无情。
*
龙葵与黑衣御剑飞行,来到了禹州。
黑衣站在龙葵的身后,疑惑的问:“公主,你为什么要不告而别?”
“因为,我决定放下了!本来开始就对杨五郎不公平。现如今离开,便利索点。”
龙葵觉得果断的选择离开,不管是对她还是杨五郎都是很公平的。
“可是,您不是杨五郎。也许他想与您道离别呢!”
黑衣见过不少人,凡人总是为离别伤感,每次都是以伤心和痛哭结束。
“可是,我不想!姐姐说我可以不顾别人的想法,只顾自己。所以,我便任性这次。日后,未必有再见之机。”
龙葵觉得这算是遵循了自己的本心,再也不用顾忌别人的想法。
“哦。只要您高兴就好!”
黑衣对凡人的感情表示不理解,只要小公主高兴就好!
*
在周国王宫之内,丽贵人坐在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道:“阿默,你说我长得可漂亮?”
“自是漂亮的。所以贵妃才嫉妒,使出了假孕的招数。”
阿默的模样普通,她即使是在人群中,也不见得有人能发现她。
但,她的目光却落在丽贵人的身上,神情崇拜。
“阿默,你知道吗?曾经有人跟我说在绝对实力面前,一切算计都是纸老虎。”
“现如今,我入了这宫廷,算是真正明白这句话。”
“大王看似是周国之王,却受制于世家门阀和诸侯。那么,我就当那颗撬动世家门阀和诸侯的棋子。这样,便于大王站在同战线。”
“杨家那边安排好了吗?杨五郎有好运得了公主教导,正好适合当我的棋子。”
丽贵人,应当说是以前的阿默。
在十年前,她代替秦家大姑娘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