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宇对上唐颖梨的目光后，他的瞳孔先是微微放大。
因为他看见唐颖梨睁着眼睛，并且那双漂亮的眼眸里是有亮光的...
而他知道人死后，其视网膜对光线的感知、视神经的传导以及大脑的视觉处理等各项机能丧失，眼睛不再能正常感知和反射光线，
因此，死人的眼里是不会有光的...
但他还是不确定...
所以他又仔细地看了两秒钟。
随后。
他双眼顿时猛地瞪大，瞳孔急剧收缩，像是看到了世界上最不可思议的事情，连同身体都不禁颤了颤。
原本微微张开的嘴唇此刻张得更大，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大脑好似突然死机，无法处理眼前这一幕。
他方才进入狂暴状态时看到唐颖梨身上没了呼吸，他那会真的以为唐颖梨已经死了...
因为唐颖梨在当时那种情况下处于那种状态，大概率就是被暗夜杀害了。
哪怕是处于清醒状态下的他也会是这么认为，更不要说当时脑袋还迷糊的他。
可如今唐颖梨却睁着美眸看他，那如同璀璨的黑曜石般的瞳孔中所倒映的那道身影正是他自己...
并且她的娇小的身躯上伴随着起伏，那是正常活人该有的呼吸...
所以...
她还活着...
他只感觉自己的原本死寂的世界骤然被点亮，他身体先是微微一个踉跄，然后下意识的朝她走去。
可仅仅走了几步，距离唐颖梨也不过三四米时他又缓缓停下脚步...
方才失而复得的激动使他一下子忽略了——
唐颖梨似乎看到了自己兽变时的样子...
而她讨厌怪物，他是知道的...
于是。
一股惶恐和不知所措又涌上心头，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继续往前走...
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唐颖梨...
更不知道唐颖梨会怎么对待他...
是拿起匕首，亦或是让他去自首...
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是该扶她起来，还是站着不动，亦或是离开...
唐颖梨则是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少年...
哦不...
应该说是青年...
她看到了所有的一切...
从弥宇来到地下车库这片犄角旮旯后的一切...
她甚至还听到了弥宇刚进入车库时有喊她的名字...
因为她一直都是清醒的...
或者说从弥宇踏进地下车库那一刻起，她便清醒了...
而在此之前，她不知为何昏迷了。
当时她进来地下车库追击蛇型兽人，当她将蛇型兽人击杀后，她突然感觉身体传来一阵眩晕，随后她便晕了过去...
如今看来，应该是那个熊型兽人搞的鬼...
它身为中级拘魂者，想弄晕她一个低级觉醒者应该轻而易举...
而当她再次睁开眼睛时，她便躺在这个地方，身上满是鲜血，可她明明没有受伤，身上也没有任何伤痕...
但她却全身无力，身上仿佛被一股巨大的、无形的力量压住一般，她连抬手都尚且做不到，更不要说是爬起身来...
弥宇喊她名字时，她想回应也没能做到，她只能发出轻微的声音...
当弥宇出现后，她也尝试过出声提醒他...
想告诉他那个熊型兽人似乎并不是一个堕落者，可不知道是因为她太小声的原因...
还是因为他红了双眸，进入了...狂暴状态...的缘故...
所以他没能听到...
不然凭借着他完美觉醒者的身体素质，如此近距离的情况下，他怎么可能听不见...
所以她只能听着弥宇喊她的名字，感受着他语气中的着急，却不能让对方听到她的回应。
她还记得弥宇刚来到这里见到她第一眼时的样子...
他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瞳孔里满是清晰可见的惊恐和茫然...
那时她有些不解，他为什么会流露出这副神情...
仅仅是因为她受伤了？还是因为她倒在血泊中？
可她觉得那种无与伦比的哀伤并不是这两个原因就能流露出来的...
或者说不足以让弥宇流露出这种神情，倘若他是以姜淤泥的身份出现在她的面前，倒还有些可能...
直到方才她看见眼前的空间波动，她才意识到，她似乎被困在某个空间里，声音并不能传出去...
外界所看到的情况似乎与她本身的真实情况也不一样...
所以弥宇才听不到她的呼喊...
所以弥宇以为她死了...
所以弥宇才会流露出那种神情...
所以他的拳头才会肆意的倾洒在熊型兽人身上...
正如他们俩第一次去堕落场，遇到豹型堕落者一般...
后来，弥宇兽变...
她亲眼看见了弥宇在她面前兽变...
她猜测到弥宇不是常人是一回事...
她猜测他可能来自暗夜是一回事...
她猜测他也能变成怪物是一回事...
可当弥宇真正在她面前兽化时，那种冲击仍然是极其强烈...
虽然经过这段时间的出勤，她已然见过太多的人兽化成为凶狠丑陋的兽人...
可那又怎么能一样...
就像你很在意某个事物，别人突然告诉你一个关于那个事物的坏消息。
即使你觉得这个消息大概率是真的，可你的潜意识里还是不愿相信。
并希望这一切都是假的，所以当真正的结果浮出水面时，你的心里仍然会产生巨大的落差。
而唐颖梨其实也并没有自欺欺人，她已然无数次在心里默认了弥宇就是姜淤泥，而姜淤泥就是堕落者这个事实...
可当它被证实，真相近在咫尺时，心里仍然受到了剧烈的冲击。
同时，还有一股股酸涩毫无征兆地涌上鼻尖...
心酸是因为...
她想起了那天在废弃工厂里，那个堕落者说过的话...
【真的...那种疼痛...
我不知道如何向你们描述...
也许是再痛一些，我就会被活活痛死...】
这是他兽变时受过的疼痛...
【在第二天有人前来送餐时，我突然暴起反抗...
但结果可想而知，我失败了...
那人的力气大得不像话，他简单一拳就能打断我的骨头，是普通人根本不可能做到的程度。
他的第二拳落在我的肚子上，让我呕出大口鲜血，我当时甚至感觉自己要把内脏都一同吐出来。
而当他的第三拳落下后，我已经奄奄一息了...】
这是他反抗时受过的疼痛...
【它们每天都会派人来给我们洗脑、灌输错误的观念，从而改变我们的认知结构和价值观体系。
使我们认为遵循本能、展现兽性是合理的，从而逐渐放弃对自身行为的道德约束。】
【它们用扭曲的解读歪曲宗教教义，把对人类的仇恨、对极端理念的狂热，像毒药一样灌进我们耳朵。
一遍又一遍，从早到晚，不给我们任何思考的时间。】
这是他精神上受过的疼痛...
【我们每天以冰冷的地板为床，以腐烂的尸体为枕，以沾满血迹的衣服为被...】
这是他入睡时受过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