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硼氢化钠、二聚酸二异氰酸酯、二茂铁……”
陈屑扬低声念着，眼神在桌面上快速巡视，“这些东西我们都准备好了，你只要听我口令就行。”
查芝来福一边点头，一边小心翼翼地将几种化合物倒入烧杯中，手法稳得像做过几千次实验——事实上他根本没做过，只是手抖得恰到好处而已。酒精灯微微颤着蓝色的火焰，发出轻轻的“哧哧”声，正由陈屑扬蹲在桌下控制火力。
潘逸舟趴在窗边，眼神时刻扫向实验室外，宛如一名对物理不感兴趣却非常擅长“监控化学秩序”的边缘游侠。
而此时此刻，首翔还在台前，单刀赴会，奋力吸引朱八明注意力。
“老师！”
首翔一脸正色地举手，像是被某种航空动力哲学点化，“我还有个问题想请教！”
朱八明已经停顿了一下，额头青筋隐隐浮现。
“那个……煤油型的Rp-3喷气燃料、宽馏分型的Rp-4喷气燃料、高闪点型的Rp-5喷气燃料，还有大比重型的Rp-6喷气燃料……”首翔说到这里时，整间实验室瞬间陷入了一种“这是什么课题组”的恐慌感，“您觉得，它们各自的优缺点，分别是哪些呢？”
台下瞬间集体抬头，全班学生的眼神齐刷刷投向讲台那一角，像在看一只英勇地朝火山口走去的蜜蜂。
“Rp……几？”朱八明整张脸都写着“你是不是来搞事的”，眼镜片都隐隐出现了震动频率。
“煤油型Rp-3、Rp-4、Rp-5和Rp-6。”首翔重复得字正腔圆。
“你是——”朱八明死死地盯着他，语气中带着一种“你是不是在下一盘极大的棋”的怀疑，“对喷气燃料很有兴趣，是吧？”
首翔点头，毫不动摇，声音诚恳得像在申请国家项目：“是啊，感觉挺有研究价值的。未来也许我会研发自己的燃料型态。”
朱八明深吸一口气，整个人像刚被浇了一杯冰乙酸。
他还没来得及反驳，一阵轻微的“滋滋”声已经从后排实验台传来。
查芝来福低头紧盯烧杯，化合物开始发生缓慢的反应，冒出一缕缕银灰色的烟气，火焰在酒精灯下轻轻抖动，一如这整个计划即将脱轨的边缘。
陈屑扬压低声音：“来福，小点声，控制热度，再给我一分半——首翔快撑不住了。”
潘逸舟压着嗓子从窗边道：“有老师走过来，不过不是我们班的，继续进行。”
首翔还在滔滔不绝：“老师，如果把Rp-4的宽馏分区间控制在200°c到400°c之间，能否在降低残炭的同时提高喷嘴效率？”
台下同学纷纷低头抄笔记，其实笔记本上早已写满：
“首翔，走好。”
“朱老师现在还没有爆炸，真是高耐压实验体。”
而朱八明——整个人像是被硝酸泼了一脑门三价铁离子，眼珠子当场从镜框里瞪了出来，嘴唇颤了两下，声音却反而压得更低更冷：“你对喷气燃料很感兴趣……但是，为什么要提铀金属呢？”
他往前走了一步，像一位即将走进不归回路的化学判官，语气中夹杂着三分愤怒、五分困惑和两分“我今天忍你很久了”。
“我跟你说啊，”他举起手里的教案本，一边拍一边说，“铀矿物按成因分两大类——原生铀矿和次生铀矿！”
“除沥青铀矿以外，原生的都在伟晶岩中！你知道伟晶岩是啥伐啦？矿物圈里的老大哥！”
朱八明的语速越讲越快，像一台被过载的离心机。
“原生矿物经过风化、热液作用，会变成各种次生矿物！前者是不溶于水、不易风化的疏松集合体，后者是——跟脉石矿物黏成一团的！在工业上很难处理的！你这个问题……你这个问题……很奇怪哈！”
朱老师喘了口气，脸上的汗在教室灯光下显得格外光辉粘稠，眼睛死死盯着首翔，仿佛想在他脑门上钻出一个矿孔来提炼思想。
而首翔，依旧是那副看起来就欠抽的笑，咧着嘴一笑：“朱老师，您不觉得——铀金属其实很适合放在喷气燃料里？”
他顿了顿，声音突地一扬，像在喊出某种化学叛逆的口号：“难道不是吗？”
全班顿时鸦雀无声。
有人开始低头收拾课本，有人装作在调试滴定管，甚至有的已经准备好打开手机录像——他们从未见过一个学生如此热衷于把自己送上校级观察名单。
朱八明的脸色已经从浅灰变成铅中毒式青黑，眼神里泛着“我再也不想教你们”的迷离与动摇。他盯了首翔整整三秒，终于开口了：
“你这人是不是……脑子里放了铀燃料？”
首翔依旧笑着：“没放，但我愿意为理想点火。”
整间实验室沉默得像气体扩散实验后瞬间真空，只有潘逸舟在角落里低声说：“差不多了，可以开始下一步了。”
而查芝来福正在烧杯边悄悄滴下一滴催化剂，嘴里哼着“booty music”，一切都在……完美演进中。
朱八明的脸色，已经从“轻度愤怒”进化到“化学性报复预备态”。那种绿，不是普通的绿，是铀矿风干在阳光下四十八小时后，混着铜锈的偏光绿。他盯着首翔整整五秒，嘴角抽搐，像是在极力压制体内某种即将超标的爆炸反应。
然后，他忽然挤出一句：“你稍等一下哈。”
说完便拎着他的讲义本和那只被腐蚀过的笔记本，匆匆走到实验室角落，低声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全班都静了。
大家屏住呼吸，只能隐约听见他压着声音说着：“方校长……是这样的……我们这边有个学生……嗯，对，对喷气燃料和铀金属产生了极大的……嗯……融合兴趣……”
三分钟后，朱八明回到实验台前，表情已经从愤怒升级成了彻底的疲惫和“老子不干了”的那种平静绝望。
他扶了扶眼镜，看着首翔，声音缓慢而坚定：
“这位同学——你坐下吧。”
他顿了顿，咬了咬牙又补了一句：“你今天的课程……没有了。下去吧。”
首翔愣了一下，随即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耸了耸肩，慢悠悠地坐了下来。
就在这时，潘逸舟的眼神悄悄和首翔对上，瞬间读懂了对方眼底那一丝“计划b即将执行”的光芒。他立刻轻轻低头，靠近实验桌边缘，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对正在调制的实验二人组低声说道：
“抓紧时间，首翔要放大招了。”
查芝来福一边小心搅拌烧杯里逐渐泛起浅蓝色气泡的化合物，一边嘴角一勾：“早就等他说这句话了。”
陈屑扬则迅速调整酒精灯火力，目光炯炯：“启动倒计时。准备切入主控节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