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城,大东边门外,关东讲武堂。
“韩先生为何不在韩公馆当中享受万泉风光?今日却大驾光临此地,不知所为何事,亦或是有何见教?下次应该事先通个气,否则扑空了须是不好看。”
在北楼三层的教育长办公室当中,熙洽有些惊讶的看到韩老实大摇大摆的推门而入。
这关东讲武堂虽然是由张作相担任堂长,但是因为张作相军务繁忙,根本无暇顾及,所以真正负责日常工作的却是熙洽。
熙洽长了一副大饼子脸,扫帚眉,小眼巴叉的——就这长相,真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通古斯血统。
而且体格相当不错,孔武有力,再加上毕业于日本陆军士官学校的骑兵科,所以如果早生二百多年,不说是巴图鲁吧,那至少也得是一个披双层甲的白甲摆牙喇!
这小子显然是对韩老实有些看法,话语间看着是客气,实际却是隐藏着阴阳怪气。
韩老实又不傻,当然能听出来。这个狗日的不是好揍,逼逼赖赖的,这是芥菜疙瘩上席——你算哪盘菜?
只见老地主大喇喇的一屁股坐下,悠闲的翘起二郎腿,翻楞着眼珠子说道:
“万泉风光确实是不赖,本帅这就是好人有好相,烂泥菩萨住瓦房,可惜那赵尔巽却狗肚子装不了二两香油,无福消受。按理说,这可是龙兴之地,应该在这居养身心,可他却夹着尾巴跑去了关里。所谓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有的玩意那就是僵尸,有些人却非要惦记着给刨出来作怪,简直不可理喻……”
论嘴炮,老地主完全不打怵,把熙洽听得脸一阵红一阵白的。
韩老实却还没完,继续道:
“讲武堂的大当家的,现在叫‘堂长’,本帅要是没记错的话,以前应该是叫‘督办’——督办,督促办理!而本帅作为关东讲武堂的名誉堂长,主要投资人,时不时的来这里转转,督促一下,还需要理由吗?”
熙洽被韩老实这一顿输出,脑袋瓜子飞速运转,却不知该如何说起,毕竟说的都是实情,天使投资人的腰杆子怎么可能不硬气。
于是只好说道:“韩堂长所言极是,这讲武堂想怎么转就怎么转,一把火点了,别人也无须置喙。”
韩老实摇摇头,“把讲武堂点了是不可能的,但是把人点了却毫无压力——说正事吧,本帅前来找你,是要在步兵科加一个插班生。”
熙洽倍感意外:在这讲武堂你都是头子了,怎么会为了在步兵科加一个插班生的小事,就亲自来找我呢?
“本帅要加的这个学员,身份有些特殊,是日本天皇家的二小子。”
熙洽闻言一怔,堂堂大日本帝国,就这么萎了吗?
韩老实这个老地主,只知道暴力与杀戮,真真是上不得台面的野蛮人!
不过,熙洽还是得承认:韩老实还是太全面了……
“好了,插班生的事情说完了。其实呢,本帅还有一件关于讲武堂的微不足道的小事,要与你商议一番——在此之前,已经与张堂长提过,他让本帅来找你拍板。”
“微不足道的小事?行,韩堂长请讲!”
韩老实用指关节轻轻的敲着案几,道:“教育长出身于前清皇室,自幼聪颖好学,允文允武,素闻平生最是崇拜日本海军元帅东乡平八郎,可有此事?”
熙洽点头道:“允文允武愧不敢当,但是最崇拜东乡平八郎,确有此事!”
“据说东乡平八郎的随身带着一面腰牌,上面有‘一生俯首拜阳明’的字样,可知阳明心学之博大精深。那么,教育长对阳明心学可有了解?”
“略知一二!”熙洽矜持的回答,同时对于韩老实这一顿东拉西扯,也是云山雾罩,不知道这老地主要搞什么飞机。
“很好!”韩老实继续卖关子,“阳明心学讲的是‘心在事上磨,事在心上练’,而关东讲武堂办学,是不是也应该首重实践呢?”
熙洽有些无语,认为这个老地主的面目甚是可憎,却不得不耐着性子说道:“韩堂长有何见教,尽管说来。”
韩老实微微一笑,道:
“本帅作为名誉堂长,现在要提个办学建议,那就是理论联系实际,在讲武堂里闭门造车肯定没前途。而现在就有一个机会,那满蒙叛匪在沙俄的大力支持之下,集结了上万人,即将在龙湾打一场大仗。所以,不如让学员去龙湾走一趟,如何?”
此言一出,友邦惊诧不惊诧且不说,反正熙洽肯定是惊诧到家了。
这特么就是你说的“关于讲武堂的微不足道的小事”?
这要是小事,那什么算大事?在讲武堂里开窑子都没这个刺激!
而且,你这个老地主的脑袋瓜子里到底装的都是啥玩意?体验战场虽然没错,甚至还很有必要,但是这第一期的讲武堂学员,入学时间也就一个多礼拜,能体验个鸡儿啊!
这老地主不会是因为讨不到老婆,而在赤裸裸的报复社会吧?
熙洽攥了一下拳头,斟酌语言之后,说道:
“韩先生,体验战场我并不反对,甚至还很认可,但是学员们在校时间尚短,学的东西远远不够,现在就去,恐怕不妥吧?似乎是有拔苗助长的嫌疑——而且,奉天城与龙湾之间的距离可不算短,衣食住行,牵涉甚广,不是红口白牙的上嘴唇一碰小嘴唇,就能解决的呀……”
其实,这熙洽说的完全在理,真不是推诿。
三百来号学员跑一趟龙湾,能全须全尾的顺利抵达那都算很牛逼了。
但是老地主似乎是铁了心的要办成这件事,道:
“你说的事情都好办,日本满铁随时可以给本帅协调一趟专列,等到了宽城子,又有足够的大马车乃至汽车运送到龙湾……”韩老实迭着指头,说出了自己的路线安排。
熙洽听了之后,不由暗中咬了咬牙,这老地主似乎是在炫耀。之前打生打死的日本人,现在却可以给他随时提供专列特权。而给你们日本人跪舔的宗社党,似乎至今都没有这等待遇呀!
简直是不当人子!
熙洽还是摇头,道:“交通虽然解决了,但是出行在外,人吃马嚼,所费不赀。而目前讲武堂的办学经费并不宽裕,还需量入为出,不然会直接影响到后续办学……”
韩老实变戏法一样掏出两块金砖,在手上把玩:
“钱算嘛?金砖这玩意本帅有的是,这片鱼塘——不对,这趟花销,本帅承包了。龙湾行,我看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