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
戚嬷嬷捧着礼部名册前来复命，声音里带着几分迟疑：
“王妃，这些人的来历看着都干净，老奴并未看出有何异常。”
顾念雪指尖轻轻摩挲着名册边缘，护甲叩击桌面发出清响，外头的日光正斜斜照在 “三等宫女”的墨迹上，泛着不自然的新亮。
“水至清则无鱼。”
顾念雪端起白玉茶盏，浅啜一口碧螺春，茶雾氤氲间，忽然侧头望向侍立一旁的茯苓，
“茯苓，听闻你茶艺精湛。这宫中盛行的 ' 凤凰三点头 '，你可使得？”
茯苓垂首应下，
“回王妃，使得，不过奴婢的茶艺也算不得精通，但戚嬷嬷是宫里的老人，她的茶艺比奴婢好过千万倍······”
话音未落，顾念雪轻轻摇头，
“我自然知晓戚嬷嬷的手艺，不过，我的目的不是饮茶，而是想让你演一出戏。”
茯苓看了看身边的鸢尾和紫笙，紫笙忽而掩唇轻笑，
“茯苓姐姐，王妃要的不是精妙茶艺，而是故意错漏百出 —— 越是破绽明显，越能钓上大鱼。”
茯苓蓦地恍然大悟，
“奴婢明白了。”
翌日，顾念雪便同萧璟煜一同入宫面圣，夫妻俩一个被宣璟帝留于御书房议事，一个被皇后叫了去。
坤宁宫的小宫女早已候在宫道拐角，远远瞧见顾念雪便福身行礼：
“王妃可算来了，皇后娘娘今早便吩咐御膳房备了您爱吃的牛乳酥。”
“有劳了。”顾念雪盈盈一笑。
小宫女脸红道：“王妃客气了，请随奴婢来。”
内殿中，顾念雪敛衽而拜，
“给皇后娘娘请安。”
明黄帐幔下，皇后端坐在紫檀雕花椅上，金色缎面宫装裹着隆起的小腹，愈发衬得她面容温润如玉。
“快起来，过来本宫这儿，让本宫好好看看。”
玉琪立即上前替皇后扶起顾念雪。
顾念雪抬眸时，正撞见皇后眼中盈盈笑意，随后走到皇后身边坐下，目光掠过案头堆着的绣绷，轻声交代道：
“皇后娘娘······”
“还叫皇后娘娘，”皇后忽然嗔怪地刮了下她鼻尖，“璟煜性子孤冷，加上他年幼丧母，一直不肯改口也就罢了，可你既嫁入皇家，便该随着皇子们唤我一声母后才是。”
顾念雪垂眸轻唤：“母后。”
“欸！这才对，方才，你想说什么来着？”皇后满意地笑出声。
“也没什么，只是想提醒母后，小皇子在腹中渐长，您每日晨昏定要记得在庭院散步，不能一味躲懒，这樾夕草药性温和，既能安神又助气血，我已将煎熬的方法教给太医院，沈大人向我保证，往后几个月，他会亲自盯着，母后也可放宽心了。”
“你说说，本宫上辈子是不是于你有恩？”皇后忽而执起她的手，凤眼中泛起涟漪。
顾念雪指尖微颤，前世的皇后的确为护国公府满门，被奸人戕害，记忆如潮水翻涌。
皇后见她有些局促，轻抚着她鬓边的珍珠，笑着继续道，
“若不是上辈子你欠了我，今生怎会这般护着我？”
闻言，顾念雪此刻喉头发紧，却只能将万千心绪化作一抹浅笑：
“母后仁善天下皆知，您是天底下最好的皇后娘娘。”顾念雪一脸真挚。
皇后听了此话，眼角笑出细密的纹路，鎏金护甲轻轻点着顾念雪的手背，
“就数你嘴甜，三言两语便哄得本宫心花怒放。”她忽而凑近，压低的声音里满是关切，
“璟煜那孩子年轻气盛，夜里······” 尾音含混带过，却意味深长，“你身子娇弱，万不可由着他胡来。”
这话惊得顾念雪手中茶盏险些滑落，白玉瓷杯在檀木案上磕出清脆声响。
她慌忙低头应是，耳尖泛起的红晕一路蔓延至脖颈，发间的点翠步摇随着慌乱的动作轻轻颤动，倒比案头新插的芍药还要娇艳三分。
“王府的那些事，你慢慢来，陆堰和戚嬷嬷都是璟煜最信得过的老人了，有不懂的，都可以问他们，若是有不听话或是不安分的，若你压不住，就直接告诉璟煜或者来告知本宫。”
“多谢母后。”顾念雪望着皇后眼底不容置疑的护犊之意，鼻尖蓦地发酸，有人撑腰的感觉真好。
快到午时，宣璟帝和萧璟煜一起过来，在坤宁宫用了午膳，气氛融洽。
待宣璟帝乘辇离去，皇后扶着玉琪的手起身。
她轻轻揉了揉酸胀的腰肢，对顾念雪笑道：“本宫要去歇晌了，你们也早些回府。”
午膳后日头正好，
萧璟煜牵着顾念雪往御花园走去，玄色蟒纹衣摆与她绯红裙裾交错扫过汉白玉阶。
途经的宫娥太监皆垂首避让，余光却忍不住偷瞄 —— 当今肃王向来冷面如霜，此刻却将新婚王妃的手牢牢扣在掌心，连指尖都不肯松开半分。
顾念雪的手心都被他捏出了汗，她试着抽手，却被男人反扣得更紧。
也罢，随他去吧。
不久后，俩人不知不觉来到了懿祥宫门口，
顾念雪望着朱漆宫门上 \"懿祥宫\" 三个鎏金大字，忽然察觉掌心的温度骤凉。
“我想进去看看。”
顾念雪抬眸望着男人紧绷的下颌线，心中暗自抽疼。
“好。”
他的声音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带着某种压抑的震颤。
跨过门槛的刹那，懿祥宫的宫人齐刷刷跪地行礼。
萧璟煜的声音冷得能结出冰碴，
“都退下，没本王吩咐，任何人不得来打扰。”
“是，王爷。”
待宫人退尽，硕大的懿祥宫陷入一片寂静。
可庭院中的芭蕉叶仍在风中沙沙作响，墙角的昙花蓄着饱满的花苞，仿佛随时会在暮色中绽放。
这座被岁月蒙尘的宫殿，竟被照料得纤尘不染。
萧璟煜带着她来到宸妃当年的寝宫，中央那座足有两人高的红木屏风巍峨而立，十二扇屏面上，画师以工笔重彩勾勒出宸妃的真容。
但见画中美人斜倚湘妃竹榻，云鬓松挽，眉间一点朱砂痣若隐若现，唇角噙着的浅笑似要溢出屏风。
最妙的是那双桃花眼，盈盈秋水仿佛藏着万千柔情，连眼尾的细纹都带着温婉的韵致，恍惚间竟像是要从画中走出来。
顾念雪不禁莞尔：阿煜的眼睛和鼻子很像宸妃娘娘。
她伸出青葱玉指，轻轻抚过屏风上的纹路。
指尖刚触到某处凹陷，突然传来一阵钻心的刺痛。
“啊！”她下意识缩回手，无名指上已沁出一滴血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