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皇帝面色前所未有的难看,一旁的祝公公忙让其他人都退下,整个殿内只剩他们主仆二人。
祝公公上前:“陛下宽心,如今叛乱平息,前朝又有太子帮忙,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您看在太子纯孝仁厚的份上也该放下心来了。”
“你看看这是什么……”皇帝将书信递给祝公公。
祝公公犹豫半晌,还是接过,细细一看:“啊……我的天呐!”
“你也吓到了!真没想到,朕一直想要隐瞒的秘密,竟然被老九暗中知晓!”皇帝捏紧了掌心,本来已经平息的怒火又一次掀起惊涛骇浪。
他鼻息间喘着粗气,怒火攻心,更多却是秘密被人知晓后的耻辱与不甘。
“可是,九皇子是怎么知道的?明明这件事如此隐秘,宫中知晓的人除了陛下,便是老奴;老奴自幼伺候在陛下身边,一路陪着陛下到今日,老奴不可能跟任何人提起的……”
祝公公是皇帝身边最要紧的心腹。
也是皇帝最信任的人,没有之一。
他一辈子的生死荣辱都与皇帝息息相关。
即便太子,也撼动不了祝公公对陛下的忠心。
“先皇后不贞,祸乱后宫,混淆皇室血脉,可怜朕被蒙在鼓里这么多年,将她所出之子当成社稷储君,还想着将大安的天下交到他手里!!”
皇帝怒道,“本来灭了怀王满门,此事就平息了,怎么又冒出一个老九?!”
原来,那张纸上赫然是原先从吴国舅府里找到的春宫图!
那画上缠绵的男女,再一次刺痛了皇帝的心。
画旁还多了一行小字,写的是:先皇后与吴国舅关系暧昧,恐废太子怀王并非皇帝所出之亲生子。
短短的一句话,将皇帝原本已经粉饰太平的心,撕扯得七零八落。
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无论自己,还是祝英,日后都是会将这个秘密带进棺材里去的。
可魏衍之却知晓了……
看样子,不但知晓,甚至还想以此为要挟。
“难不成,老九逼宫不成,还打算拿这个秘密来换自己脱罪么?亦或是,威胁朕,让朕改立他为东宫。”皇帝呢喃着,面上阴云密布。
“陛下……”祝公公也不敢吭声了。
“传旨到周江王府,让盛娇即刻进宫替老九医治,越快越好,朕要他活着来朕跟前回话!”
“遵旨。”
漏夜而行,即便是已经和暖起来的盛春,也难免感到一丝凉意。
这是盛娇与江舟在动荡后首个团聚的夜。
就这样被一道口谕打断了。
江舟这些时日一直在太子身边帮忙,根本不得闲。
好不容易夫妻团圆,才亲亲热热地吃了晚饭,洗漱更衣刚歇下,又被叫了起来,他自然满腹牢骚,各种不快。
盛娇望着丈夫的脸,忍俊不禁:“陛下这是信得过我,才让我去的呢,你别急,等景王清醒了,我自然就能回来。”
“那宫里是什么好地方么?我巴不得你一辈子都别去。”
他紧紧抱着她,忍不住抬手去摸她的脖颈处。
还记得战乱后相见的第一眼,他便看见了她脖颈上的指印,暗红中透着青紫,可见当时魏衍之是真的动了杀心的。
一阵后怕,江舟立马有了对策。
他接过当时给妻子的虎符,接手暗卫,直接将跟在魏衍之身边的精锐尽数杀光。
又灵光一闪,替她担下了全部的责任。
前所未有的才思敏捷,他来了个桃代李僵,竟真叫他圆得很好,这话拿到陛下跟前居然也能说得通——只要魏衍之没醒,没说话,一切都尽在掌控。
“魏衍之还是要在我的诊治下醒来,我们才安心。”柔夷纤纤握住他的掌心,她抬眸轻笑,“没事的,我也想看看他如今的惨样。”
“我送你到宫门外,我就在外头等你。”
“好。”
魏衍之的意识是模糊的。
分不清生死,辨不明梦醒。
只觉得浮浮沉沉,时而火热时而冷冰,整个身子都不受控制。
迷茫间,他看到的都是那个最熟悉又最陌生的背影。
蓦然回首,她凤冠霞帔,眸光流转,正是那一年初嫁的明媚模样。
“娇娇,娇娇……”魏衍之高烧昏迷间,口中呼唤的都是同一个名字。
太医自然一五一十都报给了皇帝。
终于,一阵清凉袭来,让魏衍之越来越清醒,人也越来越舒服。
原本沉重如山岳的身体终于又能呼吸了。
清雅馥郁的芬芳萦绕在鼻息前,那样熟悉。
他奋力睁开眼,想看清眼前的人,可所看见的只是一团雾茫茫。
好不容易能看清时,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他床前替他诊治的,正是盛娇!
但见她一身水红,骨纤温婉,抬眸间尽是一片平淡。
好像那一日,不是她手持刀刃与他厮杀。
见他醒了,盛娇缓缓转过眼,喊太医过来:“景王殿下醒了,可以去向陛下回话。”
太医们听了这话,纷纷松了口气,几乎要老泪纵横。
景王一日命悬一线,他们就一日将脑袋挂在裤腰上办差,战战兢兢,无不后怕。
趁着太医们去回话,寝殿内只剩他们二人。
魏衍之张了张口,沙哑发问:“你怎么……在这,你不是巴不得我去死么?”
盛娇起身,收拾着自己的药匣,眼都不抬:“这话没错。”
“那你为何还要救我?”
“陛下下旨,我不得不遵从。”
“呵……”他喘着气忍着疼,感受着伤口上掠过的淡淡清凉,这清凉极大地抚平了痛楚,他知道这是盛娇自己调配的药,之前他也用过,极为有效。
这如冰雪青松一般的甘洌香气,闻过一次就不会忘。
“没想到你我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彼此厮杀,毫无往日情分。”他望着上方,似乎在喃喃自语。
盛娇没有回应,留下了一瓶药和方子,挎着药匣,如轻风一般淡然离去。
情分什么的,如今说来岂不可笑。
魏衍之是要死,但不能死在她手上。
她一个臣子,敢手刃陛下最疼爱的皇子,无论事出何因,都会让她陷入被动的局面。
皇子嘛,生杀大权自然要交到陛下手中。
得知魏衍之清醒了,皇帝又一次来到他的床榻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