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放弃成为勇者吧
“……就算用人工方式制造出勇者，到头来也只是一个人的力量。只是让未来几十年的时间一口气缩短，然后在那个时间点上才能使用而已。”
梅林一动也不动地继续说道，他闭着眼睛，仿佛在回忆什么。
“凡人的几十年在一瞬间燃烧殆尽，却只能发挥出比真正的勇者还差的力量。凡人就算赌上性命，也无法成就什么大事。这很残酷，光靠想法什么都办不到。”
梅林的话冰冷而沉重，像雨夹雪一样堆积起来。
对在场的年轻人来说，这些话实在太过冰冷。但他们也知道这就是现实。
尤其是阿格尼和希菈，他们以近乎放弃的心情，理所当然地接受了梅林的话。
不管再怎么思念，都无法拯救心爱的人；不管再怎么思念，心爱的人们都会死去。经历过这些的他们，只是无可奈何的凡人，只是无可奈何的无力。
“所以，妮娅，你还是放弃成为[勇者]吧。追求与自己不相称的力量，只会徒增无谓的牺牲。”
梅林不知道妮娅心里在想什么，不知道也无所谓。不管她心里怎么想，想法终究比不上上天赐予的力量。
“就算这样，我……”
但是妮娅却垂下视线，以苦恼的眼神盯着地面，低声说道：“为了待在伊丽莎白身边，我必须变强。”
“妮娅，你非得做到这种地步才能和她在一起吗？”
莉莉娅体贴地温柔问道，妮娅摇了摇头。
“伊丽莎白没有错，她只是强大、正直又美丽……我只是缺乏这些条件而已。”
妮娅交叠感情细腻的手指，将额头靠在上面，垂下头来。她的话在地面的岩盘上反射，回荡在小小的空洞中。
“我现在也勉强能使用一些魔法，但那只是利用梅林大人编写的禁咒，勉强模仿出来的。我原本就没什么魔法的才能，至少要和伊丽莎白并肩作战，我的力量实在不够。光是这样，完全不够。”
兰斯洛特打断妮娅的话，厉声说道：“那就认清自己的能耐。”
仿佛大梦初醒，妮娅眯起眼睛看向兰斯洛特。
被她这样盯着看，兰斯洛特虽然有些不自在，但没有别开视线，傲慢地说道：“勇者伊丽莎白也不希望你这么做吧。”
这傲慢又温柔的话语，让妮娅有些惊讶……然后，她轻轻地微笑起来。
“我知道这样很任性。也知道伊丽莎白不希望我这么做。但是，即使如此，我还是不想被那个人失望。”
“如果会失望，那就让她失望吧。一直伪装自己有什么意义？更何况，只为了一个人的好感而这么做，实在太愚蠢了。”
兰斯洛特的话仿佛是在说给自己听。莉莉娅听了，不禁苦笑起来，但妮娅并没有注意到。
“是啊，很愚蠢。我知道，伊丽莎白没有错。她清廉正直又强大，没有做错任何事。但是，是我自己在害怕、嫉妒，然后逞强。”
妮娅说完，笑着看向梅林。
“即使如此，我还是想这么做，所以我不会放弃使用禁咒。就算梅林大人您不教我，我也一定会完成获得与勇者同等力量的法术，就算成为[流星]也无所谓。”
听到妮娅说得如此坚决，梅林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如果你是为了伊丽莎白好，那你就该尽可能活得久一点。虽然说燃烧生命直到瞬间燃烧殆尽，对本人来说或许是一种洒脱，但对留下来的人来说，只会感到无比空虚。”
梅林以长年活在世上的人特有的悠哉语气说完后，露出微笑。
“听好了，妮娅。你不要成为[勇者]。那对你来说太勉强了。还有，也不要成为[流星]。燃烧之后马上坠落，实在太可惜了……所以啊。”
梅林温柔地握住妮娅紧握的手，凝视着她。
“你要好好放弃，放弃也没关系，因为有勇者跟着你。”
妮娅睁大了眼睛。
放弃对妮娅来说是多么难以忍受的事，而她又是多么渴望放弃，现在她终于明白了。
她已经习惯背负重担，她一直没有察觉，其实自己可以放下重担。
又或者，她一直认为，无论面对任何事都不放弃才是美德。
“我想，伊丽莎白应该比你想象的更关心你，所以你不用担心。”
梅林的话，听起来既残酷又温柔。
妮娅心中百感交集，但是她明白，梅林确实是在为她着想。
“你不要因为那种无聊的理由，成为[流星]。”
之后，一行人离开了塔。
妮娅也跟着他们走在雪道上。
结论不用急着下也无妨，梅林是这么说的。
要妮娅立刻改变过去的生活方式，未免太残酷了。事实上，妮娅在百感交集之中，不知该如何是好。
即使如此，时间应该会解决一切吧。泥水只要放着不管，泥巴就会沉淀，最后只剩下清澈的水。就像这样，只要暂时不去想，时间应该会平稳地解决一切吧。
“老爷子。”
“嗯？怎么了，希菈？”
希菈将妮娅交给走在最后面的阿格尼，一个人小跑步靠近梅林。
“老爷子，你不是在艾欧尼亚说过吗？说[梦想实现了]。”
“啊……这么说来，我是说过呢。”
“老爷子的梦想，是创造出勇者吗？”
希菈琥珀色的大眼睛，直直地盯着梅林。
“不是。”
梅林稳重地眯起蓝灰色的眼睛，在希菈耳边低语。
“我想看到，神以外的人创造出来的勇者。”
希菈瞥了一眼走在前面的兰斯洛特。
踏着白雪飒爽前进的骑士身影，正是勇猛又美丽的[勇者]。
然后希菈想起，梅林在艾欧尼亚的舞台上，一直盯着高举着剑自称勇者的兰斯洛特。
“兰斯洛特和莉莉娅啊。那孩子追逐着，我追逐着，却还是得不到的东西，他们用更聪明的方法得到了。”
梅林摸摸希菈的头，笑了。
一行人就这样露宿在外，回到柯涅利雅镇镇。
一回来，一行人就走进餐厅。理由很简单，是为了阿格尼。
阿格尼很不幸地被魔物袭击。不，应该说是一行人被袭击，为了处理数量过多的魔物，阿格尼不得不成为诱饵，这是常有的事。
“阿格尼被吃掉了呢。”
“雪白的雪都变成鲜红了……”
面对雪白如狼的魔物群，阿格尼完美地完成了诱饵的任务。
也就是成为活饵，吸引狼群。
狼群开心地大口啃食活饵温暖的血肉，白色毛皮与白色大地染成一片鲜红，甚至有狼欢喜地吠叫。
“被吃掉的部分不吃回来怎么行呢。”
“这就是弱肉强食啊。”
阿格尼默默地吃光眼前的盘子。兰斯洛特叹着气看着他，不经意地往旁边一看，发现妮娅露出难以言喻的表情。
“各位，那个，不介意吗？”
“阿格尼的吃相吗？虽然很遗憾，不过已经习惯了。”
“不、不是，我不是说这个……”
妮娅似乎没什么食欲，她看着阿格尼，然后被感觉到视线的阿格尼回看，于是她悄悄地别开视线，尴尬地说道：“阿格尼先生，那个，明明变得那么凄惨。”
“那也习惯了，不习惯就没办法用他。”
“在那之后马上用餐也是吗？”
“是啊，习惯了。”
兰斯洛特以不悦的表情回答后，一边避免阿格尼进入视野，一边优雅地用餐。
“阿格尼的打扮，对年轻女孩来说，有点太刺激了。”
梅林戳着汤里的肉丸子，妮娅咬着面包，脸色有点苍白地点头。
“被吃掉又再生的话，就会变成全裸。”
“全！？”
不过，莉莉娅感慨地这么说完后，妮娅这次脸色一红，瞪大了眼睛。
“现……现在是介意那种事的时候吗！？”
“哎，毕竟是阿格尼嘛，我也已经不在意了。”
“这么说来，阿格尼又没衣服穿了呢。不会冷吗？没事吧？没有感冒吧？”
“我有外套。”
“我的外套。因为你的关系，我的外套又变成垃圾了。”
圣女、勇者，最后连年幼的少女都若无其事地这么说，妮娅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
“梅林大人。”
“嗯？怎么了，妮娅？”
“看来……您确实比较适合待在这支队伍呢。”
“嗯？妮娅，你这么觉得吗？我也这么觉得。哎呀，大家真不错，个性都很强烈。”
看着梅林满脸笑容，妮娅回以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