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请辞
“会感冒哦。”
听到熟悉的声音，希菈抬起头，不出所料，阿格尼就在她面前。
“感冒也无所谓。”
一认出阿格尼，希菈就再度低下头，这么回答。
“那可伤脑筋了。”
阿格尼说着，在希菈身旁坐下，轻轻拍掉她头发和肩膀上的积雪，将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身上。
“哇。”
阿格尼没特别征求同意就做出的举动，让希菈惊呼出声，再度抬起头。
“我说啊，阿格尼你才是，这样会感冒吧。”
希菈轻声一笑这么说，阿格尼这才发现自己的头上积了雪。明明在下雪，他却没戴外套的兜帽，黑发上积了白雪。
希菈伸手拍掉阿格尼头发上的雪，阿格尼显得有些不自在，但还是跟着希菈的笑容露出苦笑。
“希菈，你和梅林怎么了吗？”
阿格尼苦笑着问，希菈一脸不悦，最后叹了口气，努力装作若无其事地说道：
“老爷子只是丢下我，想着自己一个人去死而已。”
阿格尼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他知道希菈若无其事地随口说出的这句话，对希菈而言是多么残酷的事情。
而且，他也知道希菈会若无其事地随口说出这句话的理由。
“这样啊。”
结果，什么贴心的话都说不出口的阿格尼，只能保持沉默。
“明明都约好了，结果还是变成这样。”
阿格尼保持沉默，希菈像是要填补这段空白似地开始说话。
“这已经是第三次了。以人数来说，大概有十人、二十人吧。果然还是变成这样。”
希菈耸了耸肩，像是在说没什么大不了，也像是已经放弃。
她这么做是为了顾虑阿格尼，同时也是为了整理自己的心情吧。
“反正都会变成这样。嗯，我早就知道了。老爷子不管再怎么努力都会比我先死，比我更想死。嗯，我早就知道会这样了。”
听到希菈自暴自弃的话，阿格尼瞄了她一眼。
希菈像是在瞪人般笔直看着前方的眼睛，像是覆盖了一层透明薄膜般湿润。
“反正就是这样。他们只会说，这样最好。不管我说什么都没用，不管他们怎么说，我都不能接受……”
接着，她睁大了眼睛，琥珀色的眼瞳仿佛随时都要掉下泪来，泪水从眼眶滑落。
“……我不懂！我不懂啊！为什么大家都想丢下我！？为什么只有我！？我明明一次都没有说过，希望他们那么做！”
悲痛的呐喊在宁静的公园里回荡。
当呐喊结束，积雪吸收了声音，空间安静得令人害怕，只有两个人。太过安静的环境，让希菈忍不住再次大喊。
“为什么大家都想丢下我！？为什么、为什么……不跟我说，一起死吧！”
阿格尼什么也没说。
他明明能痛切地理解希菈的心情，明明自己也曾经好几次这么想过，却完全想不到任何一句安慰她的话。
“为什么、为什么大家都……”
然而，希菈没有继续大喊。
阿格尼紧紧抱住希菈，她便将呐喊吞回喉咙深处，身体僵硬。
“为什么呢？”阿格尼在希菈耳边低语，但那句话没有回答她的疑问，只是单纯的同意。
他不想说“放弃吧”，却也无法说自己会一直陪在她身边。他想说“至少别变得像我一样”，但又觉得这么说太不诚实，所以作罢。
“嗯。”
希菈吐出一口细长的气，战战兢兢地将手环上阿格尼的背。
阿格尼感觉到比自己娇小又温暖的生物将脸埋进自己胸口，决定暂时维持这个姿势。
梅林在下个不停的雪中，发现坐在公园长椅上的两人，原本想出声叫他们，最后还是作罢。
阿格尼和希菈一样，心中都有伤痕。同样有类似经验的人，应该有许多能够产生共鸣的部分。
阿格尼虽然不善言辞，却不是冷漠的人。比起笨拙的安慰，有个能够陪伴在身边产生共鸣的人，对希菈来说应该比较好。
梅林有话想对希菈说，他想好好和希菈聊聊在那个洞窟发生的事。
不能放着她不管。就算会花上一点时间，也必须好好整理，让希菈自己整理好心情。梅林就是这么重视希菈。
但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我真的是太急躁了。”
现在希菈需要的是冷静下来，整理好混乱的思绪，将悲伤与愤怒吞下肚的时间。梅林无法做出这种落井下石的行为，现在他只想让希菈一个人静一静。
梅林蹑手蹑脚地走回旅店。
……
另一边。
“伊丽莎白，你现在有空吗？”
“嗯，当然有……怎么了吗？”
伊丽莎白对来到自己房间的妮娅感到疑惑。
一行人目前暂住在伊丽莎白的老家，妮娅和艾米丽各自借了一间客房。
虽然伊丽莎白有交代她们有事就来通知，但妮娅会在深夜来访，应该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吧。
“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
妮娅凝视着伊丽莎白，表情看起来像是在钻牛角尖，说不定是比伊丽莎白想象中还要严重的事。
“请进。”
伊丽莎白请妮娅进房。
虽然想请她坐椅子，但是在这间小房子的小房间里，当然不可能有那种待客用的家具。
伊丽莎白只好坐到床上，拍了拍身旁的位置，催促妮娅坐下。
妮娅似乎愣了一下，不过立刻露出笑容，坐到伊丽莎白身旁。
“那么，你想说什么？”
两人并肩坐在床上后，伊丽莎白立刻这么问道，妮娅再次皱起眉头。
“那个是关于我的事。”
不过，或许是觉得继续沉默下去也不会有进展，妮娅意外地立刻开口。
“关于妮娅的事？”
“是的，我觉得必须跟您说一下，关于我的魔法的事。”
在伊丽莎白歪头表示不解时，妮娅卷起自己的左手袖子。
“咦？”
平常总是被长袖遮住的手臂内侧，有着像是被剑子割开的痕迹。
伊丽莎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能僵在原地不发一语。
“因为魔法的代价，需要血。”
“是这样吗？”
妮娅带着苦笑说出的话，让伊丽莎白瞬间陷入混乱。
虽然两人一起旅行、一起战斗，也经历过不少战场但是在这段期间，她从未见过妮娅用剑子割开自己的手臂。
到底是什么时候做的？妮娅似乎看穿了伊丽莎白的疑问，脸上露出更深的苦笑。
“我每天晚上，趁您睡觉的时候……伊丽莎白，您当然不会知道，因为我刻意不让您发现。”
“为、为什么？你晚上用的是什么魔法？”
“是的。”
伊丽莎白混乱地问道，妮娅缓缓点头。
“我为了强化自己的魔力，每天晚上都使用禁咒。”
“……禁咒。”
伊丽莎白说出这个词，感到不寒而栗。
禁咒，被禁止的魔法，有被禁止的理由的魔法。
可能是违背神的魔法，可能是非人道的魔法，可能是代价太大。虽然理由各种各样但是对伊丽莎白来说，禁咒是该忌讳的东西，是正常人不会碰的东西。
身为同伴的妮娅竟然坦白自己使用了禁咒，这让伊丽莎白大受打击。
妮娅竟然会去碰禁咒，这件事让她大受打击。而且，自己竟然没发现妮娅在使用禁咒，这件事也让她大受打击。
“为、为什么？为什么，你要用禁咒……”
虽然伊丽莎白发现自己狼狈不堪，但是她无能为力。对伊丽莎白来说，禁咒就是这么可怕的东西……不，就算不是伊丽莎白，只要是认真生活、认真想过生活的人，都会有这种反应。
“因为我的能力不够。”
但是，妮娅握住伊丽莎白的手，平静地对狼狈不堪的她这么说。
“身为您的同伴，我觉得自己的能力不够。”
“什么不够，才没有！”
“伊丽莎白，我过去在您面前使用的魔法，几乎都是用禁咒强化过的。”
身为自己的同伴，能力不够，才没有这种事。伊丽莎白想对妮娅这么说，但是妮娅打断了她，结果她还是没能说出口，只能继续听妮娅说下去。
“所以，原本的我……能力不够，真的。”
伊丽莎白不知道，她现在才知道。
身为同伴，一起旅行、一起战斗至今的妮娅，伊丽莎白自认还算了解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但是，现在妮娅却让她觉得如此遥远。
“妮娅，为什么要说这种话？”
虽然伊丽莎白想说的不是这个，但是她只能用颤抖的声音这么问。
妮娅温柔地笑了，很干脆地回答：“我想请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