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赴海今天难得有闲情逸致到房子外面去走走。
这两年他的身体也大不如从前，虽然看上去依旧精神矍铄身体硬朗，但是已经多多少少出现一些年纪上来的暗病。
他一人支撑这一个古老的大家族太久，上下的、同辈的都没有人能够分担责任，倘若不是他，他都怀疑现在三大家族之首的位置还是不是他们言家的。
阿述那边，依旧不愿意接受他的提议，他思考在这些事情结束之后，可以采取一些强硬手段。
陆立身那边，不安分的手伸得太长，他这次敲打过后，也放纵手下人给他教训，希望他能收敛些，不然他觉得这段互惠互利的合作关系也可以终止了。
此时此刻，明媚的日光照在言赴海的脸上，他坐在寂静无人的亭子里，目光放在亭子下。
那里，残破的跷跷板几乎被杂草丛生掩映，只以鲜红的漆色显示自己的存在。
从小跟着自己，随着自己一同老去的老管家从身后无声上前，把泡好的热茶端到他面前的桌上。
“老爷，今天的天气真好，适合出门看看花花草草的。”徐伯温声开口，打破了这有些寂寥的沉默。
“确实。”言赴海点点头，喝了一口递上来的茶，温度和味道都是熟悉的感觉，是自己最适应最舒服的味道。
“你也坐下来吧。”言赴海轻声道，“现在也就你还愿意一直陪在我的身边了。这些小辈都不亲近我，阿述那孩子现在也去了边境那边。”
徐伯本想拒绝，一听这话，便也顺势坐下了。
“老爷就是现在闲下来了，哪有您说的这么戚戚。”他一边说笑一边坐下，不知是想到什么，在自己身上摸索着寻找。
不多时，他就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放在最贴近心口的位置。
他把放在钱包夹层里的照片取出来，期间差点弄丢过一次，他便如此放置了。
言赴海收回微微恍惚的目光，垂眸看着桌上递到自己面前的照片。
照片已经有些泛黄，显示着它经历的岁月已经不短。
言赴海在上面看到方才还看着的红色跷跷板。
跷跷板上坐着两个男孩，脸上洋溢着张扬快活的笑容，背景是他们现在坐着的这个亭子，他看到年轻的自己和他朝思暮想的女儿正在站在亭子里谈话。
而跷跷板旁边，年轻儒雅的管家微笑站立，看着两个孩子在玩耍。
“……你还留着这张照片。”言赴海拈起照片的一角，将其中的画面仔仔细细地用目光描摹。
“是的，它记录的画面很美好，老仆很喜欢。”徐伯声音和缓，似乎也跟着自己的主人一起回忆起这张照片里的岁月。
“你的……儿子，”言赴海目光微顿，问他，“现在如何了？”
他想起来之前他的老仆似乎找过自己说过需要借他的力去帮忙解决他儿子惹上的麻烦，当时自己忙，没太关注，现在才突然想起来这回事。
不知道他借着自己的权势，有没有成功帮他的儿子解决烂摊子。
“去的有点晚，没来得及。”
徐伯温声道。
言赴海哑然，风和日丽的天气似乎也在此刻凝固一瞬。
他是知道他这位老仆的儿子的。
作为一个alpha，他的伴侣是一个不易孕育后代的女beta，他这儿子最后还是他们做试管得到的孩子，自然是无比珍爱的。
他儿子比阿述年长几岁，也算是小时候的玩伴，每次书意带着阿述回来看他的时候，他们俩都会在一起玩。
即便在后面似是因为他们两夫妻的溺爱有些张扬狂妄，但是能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言赴海觉得也算是某种正常的结果。
他与徐管家对视两秒，发现对方要表达的就是自己理解的那个意思，才有些唏嘘般叹了一口气。
“或许，这就是他小子的命吧。”徐管家笑笑，竟也安慰起为自己不知所措的雇主来了。
言赴海想要多问问，以偿还自己对这位老仆的关注缺失：
“你儿子，是叫……徐宇吧？”
“徐宇。”
只是没想到，他的声音与背后突然冒出来的声音重合，让他不由惊愕转头。
主仆两人都转身看去，一张完全没想到的脸出现在两人的视线中。
眉目凌厉棱角分明，阴影中，他浅瞳映照出金色流光。
“阿述？！”言赴海惊讶叫出来人的名字，“你不是……”
他还没说完，言述直接上前把他拉起来，远离还坐着的徐管家。
“他的儿子，是经过我的手处决的。”
言述声音冷沉，只一言便把此时此刻他提防的姿态解释清楚。
“徐宇想要杀我，与两面青佛联手，被抓后按联邦律法处决。”言述把言赴海挡在身后，金眸紧紧盯着面前还坐着的徐管家。
“而你，与两面青佛联手，害死了我的母亲，此时，还想要害死外公吗？”
言述的话音落下，背后本来还打算做出反应的言赴海一下停下自己所有的动作，只站在他的身后，与他一同看向面前坐着的人。
徐管家轻笑一声，此时他的情绪似乎依旧平和。
“没想到，小少爷居然比老爷发现得还要早些，也难怪老爷最近老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所以，到底为什么？”言述一字一顿地问，“徐宇我不明白，您，我更不明白。”
徐管家定定地看着言述，说实话，虽然他在知道自己的儿子因为想要杀言述而死，他心中更多的其实是茫然。
他知道他的儿子对这个优秀的孩子有羡慕，而在他没注意到的时候，这份羡慕发展为嫉妒，发展为恨意，最后发展为杀意。
其实言述，是无辜的。
可是他失去了自己的儿子，他又该去找谁报偿呢？他在知道徐宇的死讯时，曾无数次在深夜扪心自问，这是对他曾经犯下错事的报应吗？
为了能够和妻子拥有一个儿子，他与陆立身搭上线，害死了老爷的女儿与他的家庭。
而他好不容易拥有的儿子，因为小少爷而死。
兜兜转转，他现在反而只剩下自己孤身一人。
所有的一切，都在他选择与魔鬼交易的时候，变得与自己梦想中截然不同。
他又笑笑，再开口的声音满是无奈与惘然：
“那我该去恨谁呢？”
他问，问完又摇摇头，“小少爷，一切都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