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谁。。。”
徐文钥迟疑的声音从手机上传过来的时候，龙月已经穿好睡衣、垫着枕头趴在了床上。
这个时间，十一月最常见的上弦月早早就挂在了天上，空调的温度已经上调到二十七八，窗外风起，吹动枝条，向着房子里的人们打着招呼。
见男友不大愿意相信的样子，龙月也不介意，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
“你妈妈，叶梦娢，她特地来燕大见我了，我很喜欢她。”
这一次，徐文钥将她的信息听进了脑子里。
但男人不大理解她的意思，略带干涩的嗓音响起。
“你。。。喜欢她哪一部分呢？”
龙月不是不明白徐文钥此刻的复杂心绪，只是，对有些人而言，有些事情，做不到就是做不到。
“怎么说呢，bUG，她对你不好，这点我不喜欢。但是，她活得太清醒，我很喜欢。”
拿着手机在床上转了一个身，龙月仰躺着，枕头已经被她挤开。
眼见徐文钥眉间聚拢起来一个小凸起，她一手手机一手点向视频里男友的眉心，叹了口气。
“ptSd。”
“她没病。”徐文钥反驳。
“没说她，我说我呢。”
一闪而过的男友困惑的眼神，让龙月知道自己话题跳跃得厉害。
不过，有些事情，真的不大好解释，尤其她文科阅读理解分数本来就不高。
“bUG，还记得在八闽我说过的话么？我不觉得我生病了，即便专业的心理医生判定我有了心理创伤。但我不觉得这是我的问题。在理智上我接受了奶奶的死亡，但心理上终我一生我都不会承认奶奶的死亡。你觉得我这样算清醒么？”
“。。。小月亮，你想帮她解释什么？”
徐文钥沉默了一会，抬眼看她的时，眸色有些深沉。
“嗯？也不算解释吧，只是忽然觉得我和叶梦娢有相通的点，如果换我站在她的位置上，我还真做不到她现在已经做了的。我有点佩服。”
“我还是，不能理解。”
徐文钥的语气也慢慢地沉下来，不悦和不满并没有被藏得很好。
龙月自然没有忽略这些情绪。
她停下来了好一会只盯着男友看，看得男人不得不深吸一口气，烦躁地扒拉了一下头发，仰躺在酒店房间的沙发上等她继续说。
“我理解的是，叶梦娢选择了只生活在了有你爸爸的记忆里，她否决掉了你爸爸的死亡，连同所有和他死亡有关的事情都一并否决掉了，这里面就包括你。她活在有你爸爸所在的死亡世界里，所以她相当于是心理性死亡。”
“但她的身体还活着。为了你，为了家里人，为了亲朋好友，她生理上还活着。我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人，当时，一瞬间我就知道，这可能就是我失去你以后的一种未来，幸好你给了我想要的承诺，不然我可受不了这样的。”
她越说，投注在徐文钥身上的目光也越发深邃，娓娓道来的事情让男人的表情浮现出一股子迷茫。
“啊，阅读理解这东西实在太难了，大概意思就是这样吧。我不是要劝说什么，你做什么选择我都同意啦。但是，我觉得还是应该让你知道这些。因为这些东西，常人不一定能理解到。”
龙月有些纠结的抱住身旁的枕头埋头死命磨蹭了下。
说实话，今天晚上，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什么。
叶梦娢的情况太特殊了，特殊到连看人很准的龙月都有点无法判断，叶梦娢是怎么做出选择，并决绝到如此程度。
但她想传达一些东西给徐文钥，让至今都为母亲耿耿于怀的男友能松快一些。
这是她在逐渐接触到幼时的徐文钥时，希望能为男友做到的事。
在龙月的一番动作下，她手里的视频抖动起来，徐文钥也不介意。
男人眼中的迷茫依旧。
尽管多少感知到龙月想要向自己表达些什么，可徐文钥也还是没有抓住重点。
“你的意思是，她抛弃我是不得已而为之吗？”
男人试图将已知的信息提取出来。
“哦，那倒不是。她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抛弃你了，不是个好妈妈。”
龙月摇头，否定男友的意思。
“并且，她也说了，她以后也不会回来见你，算是彻底弃养了。”
“。。。”
徐文钥为龙月的话愣住了。
这个消息太过于直接，以至于徐文钥甚至都以为她用错了词。
“小月亮，你，在说什么。。。”
“啊。。。我现在逻辑思维有点混乱，你等我下，让我好好整理下用词，我再给你打过去。”
她挠了挠脸颊，也没管徐文钥呆愣的目光，直接关掉了电话。
丢下手机抱起枕头在床上翻滚了一下，给足徐文钥沉淀的时间，龙月有些纠结地想着到底要等多久再打回去。
不想，二十分钟不到，徐文钥自己打了回来。
第一次，她没有接受。
到第二次，她也没有第一时间接通，而是盯着手机状似思考了一会，才再次点开。
打开的视频里，男友垂首，长睫毛压住了眼底的情绪，视线落在了不知道地上的哪个东西上，一切正常，只眼白处有点泛红。
“。。。小月亮，你这通视频打得乱七八糟，我大概整理了下，至少可以确定一点，那就是，那女人，以后永远都不会见我了。是这个意思吗？”
男人的嗓音还是很干涩，且比之前多添了几分沙哑。
龙月看着这样的男友，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但她清楚，长痛不如短痛。
“是这个意思。”
她无声叹气后点头，将对徐文钥而言最糟糕的事情先行告知。
“这是她的选择。。。bUG，世界上有很多种人，叶梦娢是爱情的极致追求者，而你是被牺牲的那一部分。这已经是概率性问题，无关善恶了。”
徐文钥终于抬头看向龙月，沉默了许久后，苦笑出声。
“我其实。。。很早前就做好心理准备了。只是我没有想到，都到了这样的地步，她还是不想见到我。”
“。。。bUG，如果你死了的话，我也不会对长得像你的孩子感兴趣，哪怕他是我生的。”
她忽然开口，语出惊人，让徐文钥惊了一下后再次苦笑出声。
“小月亮，你不用安慰我了。我。。。”
龙月再次打断徐文钥。“我没有安慰你，bUG。我在告诉你事实。”
然后她轻描淡写地说出家里的秘辛。
“龙家的偏执鬼每三四代出现一个，我和爷爷同时出现，目前为止就这一例。我看过家里关于他们的记录，没一个善终的，你知道为什么吗，bUG？”
见男人摇头，她笑了下，有点得意，有点嘲讽。
“因为没有一个善待了他们的爱人。无视对方的需求只一味追逐自己的感受，最后要么被爱人杀死，要么爱人自杀还要求他们独活，后者无一例外行尸走肉地过完了一生。这些人里，凡是有子嗣的，全都被漠视了。”
龙月的一番话震惊到了徐文钥，让男人有一瞬间都顾不上自己的失落。
“但这种事情太奇怪了啊！孩子明明是我们的延续。”
她却笑出声来。
“你在说什么啊bUG，那是血缘的延续，但他们是独立的个体，也会有自己的人生。可是，bUG，所有的一切都建立在一个前提上哦，就是你还活着。对了，补充说明一下，即使你活着，我也不觉得我会待见我们以后的小孩哦。我先给露个底。真要有孩子了，估计还得你来养。”
“。。。小月亮，话题的跳跃性过强了。”
徐文钥眼底的复杂越来越多，嘴角一抹苦笑压也压不住。
看着这样的徐文钥，龙月叹气出声。
“我其实也不懂我想告诉你什么，只是看到叶梦娢，想到了我们的以后，所以觉得应该提前让你知道我的感受。”
“总之呢，我的话，你要好好地想一想。”
她深深地看了徐文钥一眼，没有再说话，优先挂断了视频。
躺在床上，龙月丢掉了手机重新抱住徐文钥的枕头蹭了蹭，一只手抚上小腹，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