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握紧剑柄,指着她的眉心,只要我想,随时都可以让她魂飞魄灭。
“谁害了你?”
“陈立安……”
她吐出黑血,眼眶里涌出混着泥沙的泪水。
“他是我未婚夫,这房子是我们的婚房……我……我真的没想害人,我只是想找回我自己。”
她越说我越糊涂,找回自己?
“找到自己?”
我冷声问:“什么意思?”
“就……就是找到我的肉身,我……我叫张兮兮!”
张兮兮?
我突然想起半小时前那个拍门声 —— 空洞的女声问:“张兮兮在吗。”
“你是张兮兮?”
她点头,浑身剧烈颤抖,发梢滴落的不再是水珠,而是黑红色的脓水。
“我就是张兮兮…… 可我敲门时…… 怎么都想不起来自己已经死了……”
她抬起仅剩的断臂,指向卫生间镜面:“每次看到镜子里的脸,才知道自己早就烂了……”
我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镜面上不知何时爬满裂纹。
每条缝里都渗着污水,映出她半张腐烂的脸。
左眼珠子挂在脸颊外,右耳只剩半截耳垂,下巴上的皮肉正一块块往下掉。
她的残臂在空中划出绝望的弧线:“结婚当晚,他往红酒里下了安眠药,等我醒来时,已经泡在浴缸里了……”
说着,她突然低头看向自己的脚踝。
那里缠着半截生锈的铁链,另一端锁在浴缸排水口:“他怕我挣扎,先用铁链把我绑在浴缸里,然后……”
她的声音被哽咽截断,眼眶里涌出的血水砸在瓷砖上,竟在地面洇出 “还我命来” 的字样。
“他用菜刀砍了十七刀……”
她抬起断臂,露出肘部狰狞的骨茬:“头、手、脚…… 都被塞进了墙里的水泥块。”
“我们是在地铁口认识的……”
张兮兮的声音泡在血水里,黏腻得让人发慌:“他说自己来城里打工,父亲病重,连住 IcU 的钱都没有……”
残缺的嘴角竟扯出一丝苦笑:“我信了,把攒了三年的十万块给他救急,后来他每天给我送早餐,在我下班路上等我,说‘兮兮,你是第一个对我好的城里人’……”
我看见她腕间银镯在滴血,镯面上 “永结同心” 的刻字被血糊成暗红。
她用断臂蹭了蹭脸,却把更多血水抹在溃烂的皮肤上:“他说想娶我,可首付还差二十万,我咬咬牙,把老家房子卖了,又跟同事借了钱……”
她突然剧烈咳嗽,黑血从喉咙里涌出来:“我怀孕那天,他跪在地上给我戴镯子,说‘等交房了,我们就在新房办婚礼’……”
卫生间顶灯忽明忽暗。
张兮兮的残影在光影里时隐时现。
我这才注意到,她肚子上有道深长的刀疤。
那是剖腹产的切口,而她腹中的胎儿,根本没机会出生。
“上个月我去他工地送饭,看见他搂着个穿貂皮的女人……”
张兮兮的断臂死死抠住瓷砖边缘,指甲崩裂却浑然不觉:“那女人骂我‘乡下贱货’,他却笑着说‘只是玩玩,马上甩了’……”
说到这,她突然发出尖厉的笑声:“我跟他提分手,说钱不用还了,只要把镯子还我…… 他答应了,说最后一起吃顿饭。”
血字 “陈立安” 在地板上蠕动,像条垂死的蛇。
张兮兮的残影也逐渐透明,却在提到那晚时突然清晰:“他往红酒里下了安眠药,我晕过去前,听见他在打电话。”
“他说‘老婆,那蠢女人的钱到手了,明天就办离婚……’”
她腐烂的脸颊贴在瓷砖上,血泪滴进排水口:“原来他早就结婚了,那个穿貂皮的才是正妻,他来城里打工就是为了骗钱……”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张兮兮会在门口问 “张兮兮在吗”了。
她的冤魂被困在这房子里,连自己是谁都记不清,却还记得陈立安曾叫她 “兮兮”。
“他用菜刀砍我时,我醒了……”
她的断臂指向淋浴喷头:“我求他看在孩子份上留我一条命,他却说‘野种也配姓陈’……”
张兮兮的声音突然变轻,像片羽毛落在水面。
“他砍第一刀时,我还数着,第二刀、第三刀…… 数到第十七刀时,我听见自己的头骨撞到浴缸的声音……”
张兮兮的血泪在墙上聚成两行:“我至死都以为,他爱过我!”
我冷哼一声,剑尖挑起她破烂的裙角:“就算你可怜,变鬼后也不该害人!”
她慌忙摇头,长发里掉下几块腐烂的头皮。
“道长明鉴啊!我连实体都聚不全,拿什么害人?每天把那男人扔出门外,已是耗尽力气……”
她抬起断臂,指节叩击墙面发出空洞的回响:“我就是害怕我伤害他,才费劲力气把他丢出去的,请道长明鉴啊!”
我回想林友的话。
他每天清晨在走廊醒来,身上毫无伤痕,确实不像是被恶鬼缠身。
再看张兮兮的残影,虚得能看见背后的瓷砖纹路,哪有半分害人的力气?
刚才跟我那一战,估计已经是极限了。
“就算你没害人,为何缠着这房子不放?”我收剑入鞘,语气缓和几分。
她突然伏地痛哭,血泪滴在地板上竟凝结成冰晶:“我不是想缠人,是我……”
她抬起头,眼窝里只剩两个血洞:“我的头骨在客厅墙里,左手在厨房下水道,右腿在阳台花盆底下……”
她用断臂圈住自己:“七魄附于残躯,连鬼差都拿我没办法,阴司簿册无名,地府根本不收我!”
我猛地想起袁英说过的 “尸解仙” 禁忌。
肉身不全者,魂魄无法归位,纵使成鬼也只能困在尸身附近,永世不得轮回。
张兮兮的残肢被分葬各处,等于把魂魄钉死在这栋楼里,怪不得她连自己是谁都记不清。
突然,张兮兮一把抓住我手腕,腐肉蹭在我袖口:“道长行行好!只要帮我找回所有残肢,我就算灰飞烟灭也认了……”
“天亮后我会找林友拆墙。”
我捡起银镯收进口袋:“但你要答应我,找到残肢后立刻去阴司报到,别再逗留。”
她含泪点头,身影化作万千水珠,顺着瓷砖缝钻进墙里。
临走前,水珠在镜面聚成一行小字:“多谢道长,来世愿做无根水,再不入红尘。”
我望着镜中的自己,一头白发在晨光中泛着银光。
或许袁英说的对,这世间最凶的不是鬼,是人心。
而我这双看惯阴邪的眼睛,此刻竟在晨光里泛起了热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