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绵稳稳地落在地上,冷漠的视线扫过地上中枪的傅蕴,和呆若木鸡的谢安月。
她薄唇轻启,吐出几个字:“谢安月,带他走。”
谢安月浑身一震,回过神后不再犹豫,冲到傅蕴身边,将他从地上扶起来,架着他头也不回地朝着深山的方向逃去。
温启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一眼就看到那把黑色的手枪掉落在楚绵脚边。
他目眦欲裂,想也不想就朝着那把枪冲了过去。
楚绵反应更快,抬脚,鞋底稳稳地踩住了枪身。
温启的脚步猛地顿住。
她眯眼看着他,语气不耐烦:“有本事就肉搏。”
话落,楚绵已经摆出了一个随时可以进攻的姿态,那双清冷的眸子里,是毫不掩饰的杀意。
温启看了一眼不远处腹部中枪,已经进气多出气少的黑衣手下,又看了看眼前这个甚至连呼吸都没乱的女人。
随后退后两步,和楚绵拉开了安全距离。
温启无奈地冷笑一声,喘着粗气问:“你是怎么上来的?”
她太快了。
连警车都还没追上来,她是怎么从陡峭的悬崖下跳上来的?
难道她在他们到达山顶之前就躲在悬崖下面?
可她又是如何得知他们一定会来这个山顶的?
楚绵见他不打了,拧着眉,收起了攻击的姿态。
她反问:“我怎么上来的,很重要吗?”
温启看着她,心里忽然涌上一股荒谬感。
真是物是人非。
短短十几年,当年那个被从楚家带走时,还只会哇哇大哭,需要人抱的小女孩,竟然长成了如今这副厉害模样。
温启扯了扯嘴角,眼底一片死灰。
“要么,你现在杀了我。”
他摊开手,一副任由处置的样子,“要么,我被警察抓走,最后也是个死。”
“给我个痛快吧。”
楚绵心里门儿清。
刚才她趴在悬崖峭壁上的时候,已经清清楚楚地听到了他们所有的对话。
这种忠心程度,就算被抓了,警方或者是傅家对温启严刑拷打,温启也绝对不会背叛温砚尘。
温家养的狗,倒是都挺忠诚。
楚绵在心里冷笑,这招丢车保帅玩得真是炉火纯青。
今天这事,温启会把所有罪名都揽在他自己身上,就算警方查到天上去,也查不到远在m国的温砚尘头上。
而温砚尘,是否在一开始就筹划了全局?
温启,会不会也是被他放入棋盘中的一颗棋子?
她摇头,又点了点头,用一种陈述事实的语气,淡淡道:“既然都这样了,那你自己跳下去吧。”
温启愣了一下。
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身后的万丈悬崖,眼神里出现了片刻的犹豫。
他若是就这么跳崖自杀了,警方那边,会不会真的就死无对证了?
这样对少主来说,是不是最干净利落的结局?
楚绵见他犹豫,嘴角勾起一抹嘲讽。
“看来温砚尘养的狗,也不全都是敢为他卖命的。”
温启听到这话,像是受到了什么巨大的刺激,猛地抬起头,眼里是被人侮辱了信仰的怒火。
他冷笑一声,不再犹豫,转身大步走到那个奄奄一息的黑衣人身边,一把将人拽了起来,拖到悬崖边上。
在楚绵平静的注视下,他带着那个人,纵身一跃。
风声呼啸而过,两个身影很快就消失在浓重的暮色和云雾之中。
楚绵没什么表情。
从这里跳下去必死无疑。
而今天的事,就算是傅家和警方联手调查,线索也只会在温启的死上彻底中断,根本影响不到温砚尘分毫。
警方最多只能怀疑温砚尘是幕后黑手。
但温启已死,死无对证,
远在国外的温砚尘只需要一句“不清楚温启所作所为”,就能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楚绵弯腰捡起地上的手枪,抬手压了压头顶的黑色鸭舌帽,转身快步朝着刚才傅蕴和谢安月逃跑的深山方向走去。
想要将温砚尘彻底伏法,只有一个办法。
那就是让谢安月亲口指证,当初是她和温砚尘联手策划了车祸,以及用地西泮害了傅蕴。
同时,傅蕴也必须站出来指认他们两人。
谢安月这种墙头草,为了活命,出卖温砚尘是板上钉钉的事。
可傅蕴......
他会舍得让他爱了那么多年的谢安月去死吗?
暮色渐深,晚上七点多。
茂密的森林里,光线昏暗,天边的火红已经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暗淡,成了暗调的雾霾蓝。
谢安月扶着肩膀中枪的傅蕴,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杂草丛生的山林里逃窜。
两人都很担心楚绵敌不过温启和黑衣人,担心温启会带人追上来。
所以只能闷着头,拼命地往山林深处跑,不敢停下。
傅蕴的血流得太多了,体力早已耗尽。
他眼前一阵阵发黑,脚下一软,整个人重重地摔倒在地。
“傅蕴!”
谢安月被带着摔在旁边,她尖叫一声后又爬过去,双手拉着傅蕴的手臂用力想把他扶起来。
可傅蕴太重了,她试了好几次都扶不起来。
“你快起来啊!傅蕴!”
谢安月急得大哭,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
傅蕴虚弱地靠在树干上,看着谢安月哭得梨花带雨的可怜模样,费力地抬起手,想帮她擦掉眼泪。
可他的手上全是血,这么一抹,反倒把她的脸弄得像个大花猫。
“别、别哭了......”
傅蕴的声音气若游丝,“我跑不动了,没力气了......”
他看着她,眼神里是化不开的悲伤和绝望。
“你自己跑吧安月。”
“不!不要......”
谢安月哭着摇头,死死地抓着他的胳膊,“我走了你怎么办!”
她心里清楚,就算她今天侥幸逃出去了,也逃不过温砚尘的魔爪。
那个男人,一定会派人继续追杀她的。
傅蕴看着她哭得撕心裂肺的样子,心痛得像是要裂开。
他们怎么会变成这样?
明明......
明明说好了要一直在一起,要结婚的。
他捂着不断渗血的肩膀,看着眼前这个他爱到骨子里的女人,惨然一笑。
“如果、如果当初,你没有那么笨,没有选择帮着温砚尘来害我......”
“我们现在,一定已经结婚,或许......连孩子都有了。”
“是你,谢安月,是你亲手毁了这一切。”
谢安月愣住了,哭声也停了。
傅蕴看着她呆滞的模样,又笑了。
“但是,我不怪你。”
“我知道,你就是个坏女人,为了达到目的,为了荣华富贵,你可以抛弃任何人。”
“我只是......只是想不通......”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浓浓的困惑,“你想要攀附的人,为什么是温砚尘?怎么就,不能是我呢?”
“我们从十八岁就认识了,六年,六年啊......你和他才认识多久?我们的六年难道不值得你信任我吗?为什么选他,不选我?”
“你要为谢家报仇,要为你妈妈报仇,我都可以帮你啊。”
“你要对付楚绵,要对付我小叔......我也那样做了。”
“你要攀附权贵,要做所有人羡慕的豪门夫人,你只需要点头说愿意嫁给我就好了啊,我愿意、愿意被你攀附,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还是不选择我?”
谢安月被他问得哽住了。
为什么?
她看着眼前这个虚弱得快要死掉的男人,心底的委屈和不甘瞬间爆发。
“因为你没用!”
她咬紧牙关,浑身发颤,尖声喊道,“傅蕴,你就是个没用的废物!”
“你爸只要停了你的卡,你就什么都不是,你小叔一个眼神,就能让你吓得不敢说话!”
“我怎么可能把我的未来,寄托在你这种人身上?!”
谢安月说着,情绪激动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躺在杂乱草丛里的傅蕴,拧着眉摇了摇头。
“蕴哥哥,我没有走错路,也没有选错人。”
“我只是没有得到温砚尘的爱,所以才会被他追杀。”
她嘲讽地看着傅蕴,“你连温砚尘都斗不过,又怎么可能斗得过傅行和傅靳年?怎么可能斗得过你那个该死的奶奶!”
她像是疯了一样,自言自语。
“我要跑,我必须逃命......要是温启带人追上来,我死定了......”
“蕴哥哥放心,傅家的人很快就会来救你了,你不会死的。”
“我走了,我再也不会和你见面了。”
她看着他,眼神冰冷又决绝。
“你也别再找我,别再像个舔狗一样追着我跑了。”
“我们......就此别过,再也不见。”
说完,谢安月狠下心,猛地转过身。
就在她抬脚的瞬间,一只冰冷的手,抓住了她的脚踝。
谢安月的身体僵住了。
身后,传来傅蕴颤抖得不成样子的声音。
“你......一直都在伪装吗?”
“从在锦海大学新生晚会那晚,你主动来找我,说喜欢我,是因为想抢走我和楚绵的婚约,还是、是真的喜欢我?”
“在这六年的朝夕相处中,你除了想利用我报复楚绵之外,你对我,也曾有过一瞬的真情吗?安月?”
谢安月背对着他,死死地咬着下唇,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
有吗?
她没有回答。
她用力地挣脱了他的手,头也不回地朝着黑暗的山林深处跑去。
傅蕴躺在冰冷的地上,看着她决绝的背影消失在黑暗里,那白色的裙摆在茂密的草丛上扫过,一如当初她穿着白色长裙向他款款走来。
跑吧安月,带着他的爱,逃吧。
夜色像一块厚重的幕布,将整座山林笼罩得密不透风。
楚绵顺着草叶上断断续续的血迹,一路往山林深处走。
风吹过树梢,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走了约莫十几分钟,在一棵巨大的榕树下看到了蜷缩着的身影。
傅蕴靠着粗糙的树干,脸色白得像纸,那身昂贵的定制西装早已被划得破破烂烂,沾满了泥土和血污。
他肩膀上的枪伤还在往外渗着血,整个人已经处于半昏迷状态,只有胸口微弱地起伏着。
楚绵环视一周,除了傅蕴,再没有第二个人。
谢安月跑了。
她心里一阵无语。
都到这个地步了,傅蕴这个蠢货,竟然还把谢安月给放走了。
到底是被灌了什么迷魂汤?
本来指望他亲自站出来指证谢安月和温砚尘,看来是没戏了。
不过,就算不能让谢安月伏法,谢安月也必须为当初雇凶杀她的事,付出代价。
楚绵走过去,蹲下身。
她面无表情地撕开傅蕴肩膀上已经和血肉粘连在一起的布料。
子弹从肩部贯穿到后背的肩胛骨,肩膀前后部各有一个血窟窿,正在向外沽涌着冒出鲜血。
来的匆忙,根本没准备止血药物。
她索性将傅蕴的衬衫撕下一块布条,动作麻利地将两个枪洞包裹起来。
作用不大,但总比没包扎的好。
剧痛让傅蕴的身体抽搐了一下,他缓缓睁开眼,涣散的瞳孔在看清眼前的人是楚绵时,才勉强聚焦。
楚绵没理他,简单处理完伤口后,便站起身,准备去追谢安月。
她刚一动,手腕就被一只冰冷的手给抓住了。
受了重伤的傅蕴力气很小,但那份执拗却不容忽视。
他嘴唇惨白,没有一丝血色,在这片雾霾蓝的夜色里,那张脸看起来像个即将消散的鬼魂。
“别......别杀她......”
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
楚绵冷眼看着他,笑着讥讽:“我今天就是来杀她的。”
“谢安月,必死。”
“咳......咳咳!”傅蕴被她的话刺激到,猛地剧烈咳嗽起来,刚止住血的伤口再次裂开,鲜血迅速染红了刚包扎好的布条。
他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只是死死地抓着楚绵的手腕,用尽全身力气乞求。
“楚绵......求你了......”
“以前、以前我对你做的那些混账事,都是我的错,全都是我一个人的错!”
“我给你道歉,我给小叔道歉......”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你和小叔,放过她,好不好?”
楚绵拧起了眉。
傅蕴见她不为所动,眼底的绝望更深。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急切地说:“我、我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用这个秘密,换她活。”
楚绵心里一动。
傅蕴装傻这段时间,一直都和谢安月待在一起。
所谓的秘密,和谢安月有关?
“什么秘密?”
她问。
傅蕴急促地喘息着,像是怕她下一秒就走,语速极快地说:“除夕......除夕前后那几天,你是不是失踪了?”
楚绵的身体僵住了。
当初她体内毒素濒临爆发,急需找个地方熬过去,偏偏就在那个时候,谢安月雇的人在香江大桥上撞了她的车。
她被一个神秘男人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