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且不说那众内侍得了参军旁越的军令,跟了那常随顾成一路嘻嘻哈哈的押了那马军都头,前去寻那军马都头的三族家小。
那旁越却看到马厩内还在百思不得其解老医官却。便问道:
“尤那医官。”那医官仿佛入定一般却不理那旁越唤他,身边的内侍小番却是个不耐烦,便是一脚踢了过去道:
“二爹叫你!”那医官吃了一脚,这才赶紧向那旁越行礼道:
“下官在。”那旁越却也不怨他怠慢,压了腰带望下问了:
“报上姓名?官居何职?”那医官听问,赶紧躬身,谨慎了回道:
“回参军,小的姓,姓费名准,乃武康军八品巡官。奉差银川砦,领巡查医使。”
那旁越看了这医官谨慎的模样,倒是个想笑,心道:合着是个老闷葫芦啊!问一句说一句。不过又想来,医者由此口风倒是个聪明人。
然,看这医官面色煞白,呆呆傻傻的倒是让人担心。
心下暗道:这老家伙莫不是被吓坏了?如若不是怎有这心塞之相?
想罢却也不敢拿狠话压他,便回头对手下的小番道:
“小心伺候了费医官,随咱家进城。”
那小番“哦”一声,收了刀便要去提那老医官,便轻声道:
“莫要打他。”
那小番却是个呲牙咧嘴,笑了道:
“看二爹说话!怎的会打他?”
说罢且是个撸胳膊挽袖的一把将那医官拽起。
于是乎,便是被那旁越照定了屁股就是一脚,喝到:
“听不懂人话麽?!”
那小番挨了一脚,却嘻嘻哈哈的跳了躲开,揉了屁股望那旁越。
老医官费准吃了那那小番的一唬,这才缓过神来。
此时才发现那宋粲已被人抬去,便是恍惚了一下。赶紧收拾了自己的东西起身,望那小番躬身施礼道:
“不劳小哥!”
说这老医官昏聩麽?
倒也不是。且是被那宋粲的脉象给吓住了,然,惊恐过后,又是一个百思不得其解。
若按那脉象来看,这宋家公子已然是个死人了!
初见那宋粲之时,却是已经虚拳半握,眼如混珠,口舌皆干。任那个医生来,基本也是个回天乏术。
虽经那燃酒推拿,倒也不能有如此奇效也。彼时,这燃酒推拿之法,也只是个死马当作活马医。
适才问了脉象倒是着实吓了那医官一跳也。
然,亦是亡故之人应是心脉俱失,适才问脉却不是自家本意,却是医者习惯使然。
倒是那脉象却是“举之有余,按之不足” 。
且是应了个邪袭肌腠,卫阳起抗的风寒之状。这无气息而有脉象倒是行医多年的医官未曾遇到过。
这脉象饶是一个奇怪,便是浑浑噩噩的左右思忖着,跟着那小番身后行走。
且在走路,却冷不丁的被人抓了脚去!
那医官本就心有余悸,饶是被吓得大叫一声。
低头看来,却见是那瘫倒在地的谢延亭将他脚面给抓住。见那谢延亭两眼含泪,面带楚楚,有乞命之态,口中哀求道:
“先生救我!”
那费医官惊魂初定,却想与他说话,便被那小番回头一声喝了:
“走了!”
且是被那小番劈手拎了衣领,一把拽过扔到车上。
见那谢延亭望那车上费准叩头不止,却也是渐行渐远。
费准望了那雪中叩头不止的谢延亭,倒是个无奈。心道:早知如今何必当初,若不是当初那孙佚提醒,你早就命丧黄泉死于我这庸医之手也。蝼蚁禽兽尚且知晓感恩,饶是你却作恶,人已救你一遭你却害他如此,便是医者仁心,亦遭不住如此这般也。
却又想起那孙佚却是那医圣正平之后。如今却是这般的境地,心下却又唏嘘不已。
说那宋粲,饶是耐不住那寒窟的苦冷,虽是刚才有热气自外而来,却只是一刹而已。
却又是寒冷袭来,更甚,那恶寒,其实要将那心脉一同冻僵一般。
然,自家的手脚身体却是个不听使唤,只得僵直了苦挨。
却不知苦挨过了几何,那宋粲几经挣扎,这手脚倒是能动了一些。于是乎,心下又是一个狂喜。又试了几下,倒是个轻快。心道:又得了自在也!
然,这手脚得了自在却也不是好事。怎的,倒是自家这身体仿佛要飘了起来一般。
那宋粲心下一惊,怎的?我还会飞了麽?尽管不听使唤,然却终是脱了那寒窟。
身飞半空,睁眼,便是一片的祥云在侧,飘飘渺渺的,让人心下不踏实。
低头看去,眼前却又见那天炉青烟缭绕,一丝九曜穿云遍洒金粉于那天炉之上。
宋粲见罢,便是欣喜。心道:倒是有生之年能再见这天炉也。
想罢,便望向那天炉而去。倒是控制不住,一头扎下,重重的摔在天炉一侧。
且是摔的那宋粲一个连滚带爬。啊啊叫了滚了一路方才停下。
且顾不得呼疼,便是看了浑身上下,倒是个无伤,又觉无疼痛之处,心下饶是个奇怪。
且望了天,又摸了自的身体。惊奇了自语道:
“那么高……”
是啊,那么高怎么不摔死你!
倒是不容他奇怪,看了四周且是个熟悉。
又见那刻有自家姓名的石碑,藏于那枯树下的荒草之内,那字迹且如同新刻的一般,饶是个殷红如血。
倒是那炉侧的水运仪象、水钟之上有些斑驳,箭刻所指朱砂赤字亦是风吹日晒的残缺不全。
看罢,心下倒是埋怨了那重阳等人疏懒。倒是怎的一个无良,眼睁睁的看了之山先生的心血,在此野草荒陌剥落凋零也!
心下想罢,便想找来朱砂寻了笔,将那些个剥落重新描绘一遍方可称心。
想罢,便四下找寻,却是个寂静如野,不见得有人在那周遭。
于是乎,心下又是一个怅然若失,且用手抚摸那水钟。
手指触上,却听得一声响动咂咂。见那枢轮杠杆纵了那卡子,轮齿啮合,喳喳自动。这突如其来的动静饶是让那宋粲心下一惊。
还未多想,便见霞光一闪自手指之处荡漾开来。
那青白二铜剥落之处随那霞光闪过,逐渐完好如初。
这般如梦如幻的情景,且是吓了宋粲一跳。赶紧的收回手去,惊慌的看那那枢机自动。心中虽是道奇,亦也是个满眼的欣喜。
只见那枢轮犹自转动,铁齿波动那铜钟响亮,报刻司辰。
恍惚间,那宋粲便在那钟侧盘腿坐了,听得那钟鸣悠扬。
熏风吹过,撩动发髻,缠绕了鬓上耳畔。且是将那汝州之野独有的蒿草香气送入口鼻之中,那通心达肺的,饶是让人心旷神怡。
坐在天炉之侧,望那远处如同八卦城一般的窑场。见那青烟自那窑、火二坊冉冉而出,且是一个袅袅婷婷。
闭目,耳畔又闻那筹算大厅人声鼎沸,铁线穿篮,筹码交错之声。
且是想过去与那故人亲近一番,却身觉乏力坐了懒懒的不想动。
然,心下却道:此时,若是有些酒水解乏,便是极好的。
想罢,心下却又埋怨了自家的校尉宋博元,且不知这厮却在何处作妖耍滑的不肯见他。
见了他,便只有一事可做,且要把他那胡桃仁大小的良心,从狗嘴里给抢回来!
心下正在怨,却隐约有觉身后有人肃立。
便是惊喜了心道:饶是这恶人还有些个良心,倒是没将我这小家主忘了一个干净。
想罢便是一个欣然回头。
然却不见那校尉,倒是又见死人脸模样的巡城鬼吏。
此时,倒是不怕他这恶鬼,心下只顾的一个怅然若失。
便是心下郁闷的埋怨道:你这厮,世间放着恶鬼万千你不去抓,却独独缠了我来?莫不是那阴司真真的无事可做?你家阎王不点卯的麽?
心下如此想来,却也不敢如此说来。只得陪了笑脸,故作惊奇的问他:
“咦?你又回来作甚?”
鬼吏听罢,便自鼻孔喷了一口烟气,瞥眼了不去看他,口中没好腔调的道:
“原是我问你才对!”
说罢,便与那宋粲同坐,看那远处,那美的恍若隔世的,一派的人间烟火的窑场。
倒是都怕了惊去了这眼前的美景,两人亦是一个半晌无话。
却听那鬼吏抱怨了问道:
“怎得又来此地?”
那宋粲亦是望了远方那袅袅婷婷,不肯拔眼,口中美美了道:
“此地甚好,只是这人有些惫懒,坏了也无人修复也……”
说至此,便是邀功般的与那鬼吏道:
“适才我刚修好了那水钟……”
那鬼吏且是不想听那宋粲表功,便是不耐烦的闷哼一声,打断那宋粲。又压了性子道:
“将军稍移尊驾,回去罢。此处非你所处之所也。”
宋粲见他如此说来便是个奇怪,且是怪异的看了那巡城鬼吏一番。却又低头委屈了道:
“回去便是阴冷寒潮,倒不如此地暖和,饶是冻的我手脚僵硬,挣出个命来且是不易,怎的又让我回去?”
那巡城鬼吏听罢且是一脸的怪异,瞪了一双大眼,将那宋粲自上而下细细的打量了几遍,口中怪异了道:
“饶是个怪胎也!别人且是舍不得那副皮囊,哭爹喊娘般的要回去,偏偏你是个另类……”
话没说完,便是提了那宋粲的胳膊,左右嗅了个遍。
那宋粲见他如此,虽是个奇怪,然也还是个配合,将自己伸了胳膊让他随便嗅来,口中问他道:
“你且嗅我作甚?”
说罢,自家也抬起胳膊跟着那巡城鬼吏一同嗅了起来。
那鬼吏嗅了一遍便是放下那宋粲的手臂,奇怪的望了他道:
“怎的一点怨气也无?”
那宋粲也不晓得他这“怨气”说的是个什么玩意儿。然,听来倒也不是甚坏处。
于是乎,便眼巴巴了望那鬼吏道:
“那,我不用回去麽?”
那鬼吏听罢倒不含糊,一股黑烟便自那鼻孔喷出,却又慌忙的捂住口鼻,然,虽堵住了口鼻,那黑烟倒是捂不住也。便又自那两耳喷将出来。
宋粲见了奇怪道:
“诶?你这烟怎是黑的?伸手过来……”
说罢,便是拉过那鬼吏的腕子过来搭脉。
那鬼吏倒也是听话,伸了枯骨残肉的手臂来,撸袖露出个腕子来,奇怪了问道:
“将军还见过什么样的烟?不都是黑的麽?”
那宋粲且不语,闭目凝神搭了他脉,号片刻,口中才回了他道:
“倒是见过那道士喷红烟来着,舌头伸出来看看?”
那鬼吏倒是听话,将嘴一张,便是半尺长的舌头“噗嗒”一声耷拉下来。
宋粲也是没见过这么长的舌头,口中惊奇的“哇!”了一声,便是捏了那长舌,惊奇的道:
“你这阴寒的湿气且得小心了,舌苔黄腻,还有齿痕……”
那鬼吏倒是突觉不对,伸手打掉宋粲的手,收了自家的长舌道:
“说甚胡话!”
宋粲听了那话音,心道:这货不善,说翻脸就翻脸啊!
且是怕这鬼吏,如同先前一般又要将他拎起来扔回那冰窟之中。
此番,倒是心下有了防备,便趴在地上抓紧了那蒿草赖着不起。
眼睛看着那鬼吏,心道:我便是长在地上,看你奈我何也?
那鬼吏仿佛读懂了那宋粲的眼神,无奈的道:
“爷爷,你这又是作甚?我们也是有规矩的。”
宋粲却不听他王八念经。又将那蒿草在手里打了个圈攥了个紧,自言自语弱弱的道:
“我管你有甚规矩,便是不去,你奈我何?你莫再扔我来。”
鬼吏看了那宋粲手中紧攥的蒿草,又看了看他的表情,顿时被气的笑出声来。
宋粲见他笑了,也是一个高兴,欣喜道:
“不送我回去了麽?”
那鬼吏听罢且是一口气叹处,无奈的叫了声:
“也罢!”
说完,便扯出腰间的葫芦,口中叫了声:
“得罪!”
叫罢,便是晃了晃脑袋,幻出另一个模样来看。
这模样,且是看的那宋粲魂飞魄散,傻怔怔的望那鬼吏。
那鬼吏倒是个何等的模样?
且有诗说他:
赤发吊睛黄,
长舌面如霜。
残脔枯骨手,
零落铁甲伤。
间或青磷走,
白骨委飞霜。
沉吟乍幽咽,
怨哭作楚腔。
要问来者谁?
妥妥阴司一鬼王!
见那鬼王,寒雾扎扎团了身体飞绕。青森森獠牙外翻,一身残甲洞见内里磷火乱串,参差白骨乍现腐肉之间。
颈上一条阴司勾魂铁链,晃动间却是寒风四起。
腰间一柄斩神杀鬼的地火斩魂剑,不出鞘,却让人如雷火焚身。
那宋看见了大惊却不曾反应,便被那鬼吏一把捏了脖颈,将那葫芦中之物,怼了嘴硬灌下去。
听那巡城鬼吏嘴里凄惨惨说道:
“前世不修,却落得个子债父还,纵是他万般的错处,也望将军,念了今日,海涵与他!”
那宋粲倒是挣扎,却又被死死的捏了那后颈挣不过那鬼吏,只能任由那壶中之物汩汩咚咚的灌到腹中。
然,那物却不是酒水,倒是腥臊恶臭的粘液,粘着那喉咙滚滚而下,让人胃翻肠拒的好不清爽。
那宋粲倒是想吐,却被那鬼吏捏了脖颈,而不得为之。
几口下去,便觉神思浑浑噩噩,眼前一片模糊。
却觉那腥臭之水入腹便是火热,仿佛那五腑六脏自内燃烧起来。
那宋粲着实的忍受不住那腹中如同烈火般的灼烧,便是奋力挣扎了起身。
却不成想,却未挣得动便被那鬼吏提了后颈扔至半空,却未落下便是一脚,便是飞身而去,只闻那鬼吏在后叫道:
“走也!莫要再来!”
便直觉身如那断线纸鸢凌空飞驰而去,半分不受自家的控制。
眼前,却是件件往事,桩桩的过往,如同纵马观林一般影绰绰在眼前晃过。
而后,便是眼前一黑又重新坠入那原先的寒窟之中。
便是如那先前一般,那阴寒滚滚的袭来。
然此时,那原先阴寒之气,现下却围了四周,灭了那脏腑灼烧,让人顿感一个冰爽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