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时前。
栎从琳梵的肩头一跃而下,像一团缩起的黑影,悄无声息地潜进了后台。
它天生就黑得过分,轮廓模糊,在暗处几乎完全隐形。再加上体型灵活,行动极快,在人群与帷幕后穿梭,对它来说就像在林子里抓小鸟一样轻松。
它很快就接近了祭坛背后的区域。
那地方不大,却很封闭,有一股奇怪的味道,不是腐烂,但也绝不干净,是一种过度压抑又被强行掩盖的东西,像旧书页底下藏了太久的霉斑。
栎从一根柱子底下钻过去,终于看见了那位『献祭者』。
他穿得很少,但衣料明显精贵,领口、袖口都绣着金色线纹,一眼看去像件节庆礼袍,却穿在他干瘦的身上显得怪异。
他两脚被细麻绳绑在地柱上,手没拴,但整个人靠坐在地上,神情发呆,脸色苍白。
很明显,饿了。饿了不少天。
栎眯了眯眼。它没说话,直接一跃而上,落到少年面前。那孩子看到这团黑乎乎的东西突然出现,吓得往后一缩,眼中一瞬闪过惊惧,但却没叫。
栎发出一点不耐烦的气音,然后伸出利爪,锋利的爪尖轻轻一划,绳索像纸一样断裂。
少年的脚一松,跌坐了下去,他喘了一口气,嗓音低哑而清晰:“……谢谢你。”
“啧。”栎没回它。
少年低头看了一眼脚腕上的红痕,又抬起头,看向栎的方向,轻声道:“可他们给我下了药,我的腿没力气,走不了。”
栎眨了眨圆滚滚的眼睛,一脸『你敢耍我?』的表情。
它脑容量本来就不多,情绪很容易直接暴躁,但和琳梵连着的情绪通道此刻压得它喘不过气,它能感受到此时琳梵急的不行。
而栎也烦得不行。
它甩了甩尾巴,蹦到一旁,蹲坐在守着那少年的忠诚者身边。
那人看似在打盹,实际上一直警惕着四周,栎伸出爪子,轻轻碰了碰他的膝盖。
下一秒,那人眼皮一沉,坠入了美梦。
栎这才长舒一口气,扭头不屑地看了那少年一眼,心说你这家伙可真能演。它毫无心理负担地借用了琳梵的绪量,下一瞬,少年脑海里传来了琳梵的声音:
『……现在没事了吧?』
少年明显愣了一下,看向栎的方向,没回答,先沉默了一下,然后轻轻点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谢谢了…”
果然是演的。
栎没回话,尾巴一甩,转身往出口方向走。
少年站起身,虽然动作还有些发虚,但脚步并不飘。他低头看了那还在睡着的忠诚者一眼,轻声道:“希望你梦里是真的快乐吧。”
栎正琢磨着要怎么悄无声息地带人撤走。它转头看了一眼那少年,对方站在阴影里,面色苍白,眼神却亮得异常清楚,似乎一点都不惊讶发生了什么。
栎盯了他两秒,正打算把那孩子叫过来,一股压迫感突然扫了进来,似乎是有人来了。
它耳朵一动,瞬间警觉。
『别出声』它低声警告,下一秒已拖着那少年蹿进一旁道具架后的黑影里。
不出几秒,两个忠诚者脚步匆匆冲了进来,带着一点慌乱:“人呢?不是拴在这的吗?”
“怎么不见了……绳子断了?”
“快通知上面!祭祀快开始了!”他们没做过多停留,几句话一说完便转身跑了出去,脚步声渐远。
栎这才从阴影里钻出来,尾巴在地上甩了甩,像是发泄刚才被惊扰的不满。
它抬眼瞥了那少年一眼:『喂,你叫什么?』
少年轻轻歪头:“…?我没叫啊。”
栎气不打一处来,烦躁的甩了一下尾巴没好气道:『名字!!!』
少年才反应过来,他开口道:“哦…啊,岚序,叫我岚序就好。”
栎甩了甩尾巴,鼻子发出一声轻哼,权当听见了。
他们暂时安静下来,躲在阴影里等外头动静稍微平复些。
气氛有些诡异,但岚序并没有多问,反而很安静,偶尔低头摸一下自己手腕,像在确认自己是否还能行动。
栎蹲在一边打量他,心里翻了个白眼:这小鬼还怪镇定的…
过了一会儿,它准备起身带人走了。
『能走就快走,我不打算再来第二趟。』它嘟囔了一句,转身往剧院后门走去。
岚序刚跟上两步,突然身子一晃,脸色一变,捂住额头低声呻吟了一下。
“唔……”
栎猛地停下,转头:“又咋了?”
“……绪量,好像……”岚序闭着眼皱眉,“突然乱了。”
正说着,外头一阵巨大的轰鸣传来,像是有什么重物砸落地面,连后台都轻轻震了下。
隐约能听到观众席传来尖叫和混乱的声音,还有建筑结构被冲击晃动的咯吱声。
岚序眼神一震:“外头……出事了?”
“废话。”栎跳起来,不耐烦地一爪拍在岚序小腿上,“再不走你要等他们回来请你上台?”
岚序咬了咬牙,强撑着站稳:“能走。”
“那就快走,我可没时间在这儿陪你发呆。”
栎没再说废话,扭头就走,从后台的小通道往后门带他离开。
外面早已乱作一团。
远处的天空颜色怪异,台前人群已然冲散,混乱的脚步声、惊呼声此起彼伏,还有一两声绪兽的咆哮从空中回荡,正是琳梵与那只绪兽正面对峙的时刻。
但没人注意后方的小路,也没人注意到一团黑影和一个瘦削少年从残破的剧院侧门溜了出来。
前方战斗中,一道光羽炸裂而开,照亮了半边街道。
栎站在破碎墙体上,往那边扫了一眼。
它没吭声,只是心中小声嘀咕:『臭丫头……还真是乱来。』
说完,它尾巴一甩,继续带着岚序从侧巷绕出战场,顺利离开了剧院区域。少年微微喘着气,但紧紧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