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老者就要翻脸找人弄他。
琼急忙解释:“当年秦始皇统一文字,废六国文字而行小篆。”
老者愤怒地看着他:“你是说老夫这些人要学那秦人的文字?”
琼看到这喜怒无常的老者,连连摆手:“不!小篆也在我们楚人皇帝的下令下废除了,如今我们书写都是用的隶书,是咱们楚人皇帝下令推广的!”
老者满意的点点头:“不错,既然是我们楚人的皇帝,那也算是我楚国的文字,孩子们学这个也不算辱没了先祖。”
琼擦了擦冷汗,这人居然如此执拗。
就在这时候,一个急促的声音传来。
“生了!生了!阿姊生了!”
老者回头:“怎么样,是正常的孩子么?”
紧接着就是一个年轻人气喘吁吁的跑来。
“不,阿姊生了一个怪物!
族长怎么办?”
老族长愣了片刻,起身站了起来。
沉吟片刻:“把他献给东皇太一吧!”
琼有些不解,东皇太一他也听过,好像是荆州这边信奉的神明:“献给东皇太一?怎么献?”
老者坚定地说道:“就是烧掉。”
来的年轻人有些急:“可阿姊不肯啊?”
老者拍案而起:“胡闹,带我过去。”
老者忽然想起了什么,对着琼说道:“还请先生写一个东皇太一的牌位。”
说完就拿出了一块剥了皮的圆木和一节木炭。
“这里没有笔,我们画东西都是用这木炭的。”
琼不明白为什么,还是按照做了。
他把写好的牌位递给了老者,跑着激动的抱着那块圆木。
“好啊!好啊!这次写对了,神明一定会解除我们的诅咒的。”
说完就要离开,琼急忙赶了过去。
这已经是老者第二次说诅咒的事情了,琼很想知道是什么原因,难道和自己一样,是个扫把星?
他问道:“我可以去看看吗?”
老者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路上,他询问道:“什么是诅咒?”
老者想了一下,边走边说道:“或许我们不认识字,写错了东皇太一的牌位,受到了神明的诅咒。”
在老者的讲述下,原本三家来到这里,前几十年过的十分安逸。
三家也是相互通婚。
从第四代开始,总是有一些怪物生出来。
起初的时候还没在意,毕竟是族人的孩子,生了就养下来。
然而,后面则是越来越多。
缺胳膊少腿的还是好的,一只眼睛,四条胳膊的,看着着实有些吓人。
最主要的是那些人不事生产,把整个族群都拖累的开始闹饥荒。
到了第九代,族长下令,把那些奇形怪状的孩子统统献给东皇太一。
然而并没有遏制住这样的现象。
四百多年过去,这些年生出来得孩子,有一半都是奇形怪状的。
剩下的一半,夭折的也很多。
听完老族长的讲述,琼有些不理解,外面的孩子夭折的也很多。
据他所知,大多数都是吃不上饭或者难产或者生病。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
老者叹道:“谁知道呢,或许是我们触怒了神明。
好多生出来就是怪物,有的四只手,有的两个头,还有的没有腿,总之,唉!”
琼有些不理解,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只能默默的跟着。
走到了一家,就看到一个年纪不大的妇女脸上满是悲伤,怀里抱着手里一个两条腿粘连在一起的孩子,那孩子整个脸部扭曲,只有一只眼,看上去着实有些吓人。
在苦苦哀求着一个男子。
“兄长,你饶了他吧,我们会养活他的,放他一条生路吧!这是我们的孩子啊!”
男子也是满脸为难的看着族长。
“你看,族长,要不?”
刚刚还和颜悦色的族长,顿时翻脸比翻书还快。
满脸的愤怒:“胡说,把怪物献给东皇太一,那是我们的祖训!
若是每家都像你们兄妹一样,惹怒了神明怎么办?”
男人低着头一言不发,老者走到了他面前,拍了拍他们的肩膀:“下一胎会好的。”
而那夫妻则是在那里大骂:“你个断子绝孙的东西,一定会下幽都,永世不得为人!”
老者不理会歇斯底里的夫妇,带着着那孩子向着外面走去。
其他人则是留了下来安慰那对小夫妻。
在老族长的讲述中,他也明白了那对男女居然是兄妹,也是夫妻。
琼眼睛睁的溜圆。
兄妹?
的孩子?
琼愣住了,他忽然想到自己在学堂听来的一句话,不知不觉念了出来:“周礼有云,男女同姓,其生不蕃。”
族长一愣:“什么意思?”
因为先生是当成一个段子讲的,那先生说的话印象非常深刻。
他脱口而出道:“就是亲兄妹怎么可以成婚呢,这是乱了伦常啊!
怪不得这么多的不蕃之人。”
族长叹了口气:“这个先祖也是有传下来,只是逃难到这里的,也就只有三家,总不能绝后吧?
这也是无奈之举。”
老者把枯瘦的手放在那孩子脖子上用力一掐,等到孩子不再挣扎,将孩子放在了一个柴堆之上。
点燃了柴堆。
老人嘴里念念有词,先是在火堆面前跳了一阵不知道是什么的舞蹈,就像是山中的猴子在胡乱的蹦跳。
琼一言不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孩子被献给神明。
老族长做完仪式后,气喘吁吁,浑身大汗淋漓。
摇头叹气道:“造孽啊!如同他们所说,我死后!魂魄一定会在幽都受尽折磨的。”
琼不知道说什么,许久才问道:“他们父母该多难过啊!”
老者则是摇摇头,眼睛血红的说道:“不!他们会恨我,却不会难过!
他们内心就不想要这个孩子,只是想找一个背锅的罢了!”
琼有些不敢置信:“不会吧,那夫妇哭的那么伤心。”
老者满脸睿智和无奈:“他们若是真想要孩子留下,为什么不拼命阻拦?
我说是族长,其实就是一个无儿无女的老头,他们一个人就可以把我按倒,却没有这样做!”
琼不理解,他是家里的长子,兄妹四个,他是长兄。
二弟和妹妹都没活成,只有他和黑夫。
从小他家距离学堂很近,家里虽然没钱读书,他和弟弟从小就喜欢去学堂旁听,先生总是骂他们没交束修,不懂得尊师重道想要白嫖,却也没强制赶他们走,允许他们旁听,他们也是懂得一些道理。
父母因为保护他们而死,临死前要十一岁的他一定要照顾六岁的弟弟长到成年。
无论是先生的教诲,还是父母的言传身教,都给了他一些基础的道德观。
这些年里,他担负着这个使命,无论多难都没抛弃过黑夫。
对于父母的承诺,他做到了。
在上蔡的时候,他已经而立之年,黑夫也已经二十六岁,有了自己的主见,要留在上蔡,为了生存,二人才分开寻找活路。
他在听刘大脑袋说他当时下了多大决心,要把孩子去和别人换着吃的时候,他就不能理解。
怎么有不爱自己孩子的父母啊?
琼颤抖着说道:“不会吧?”
“这是老族长临死前告诉我的,为了族群的延续,就必须有人站出来做这个坏人。
起初我也不相信,在我亲手掐死了几十个孩子后。
我对这话深信不疑。”
在老族长的讲述中,若是留下那孩子,就是家里的莫大一个负担。
其实他们自己也是不想要那残疾的孩子,只是良心上,谁过不去。
这样就需要一个坏人。
而族长就是那个坏人。
所以族长一般都由无儿无女的人进行担任。
他们就在内心安慰自己,坏事都是是族长干的,他们是爱孩子的。
都是族长的命令,他们也没办法。
这是他们在内心给自己找的理由。
也是族长的使命。
族长的使命就是自己负重前行,让他们可以轻装前行。
二人沉默着向着老族长家里走着,到了门口,老族长忽然回头:“琼,我老了,如今已经入秋,怕是活不过今年冬天了。
我寻了几个无儿无女之人,他们都不愿意去做这出力不讨好的族长,我死后,你可愿意成为新的族长?”
琼惊呆了,指着自己:“我只是一个外人啊?怎么能够当族长?”
琼当然不想做这几乎没有权力,吃力不讨好的族长。
老者一笑:“呵呵,你没有孩子吧?等你老了谁给你养老?
若是成了族长,起码年纪大时,干不动了,全族会给你一口吃的。”
“我可以娶妻生子啊!”
老者摇摇头:“肥水不流外人田,族里人不会允许你在这里成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