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医生和年轻医生拿着那份新鲜出炉的诊断报告，回到了警察局。
张国昌接过报告，仔仔细细地看了好几遍，眉间的疙瘩越拧越紧。
“分离性身份识别障碍......”他喃喃自语，抬头看向小李，“你小子，还真让你给蒙对了。”
小李挠了挠头，嘿嘿一笑，但笑容里没多少得意，反而多了几分沉重。
办公室里的气氛有些压抑。
“也就是说，楚璇音现在这个状态，是她为了自我保护，分裂出来的‘哥哥’人格？”另一个老警察摸着下巴，语气复杂。
“报告上是这么写的。”王医生推了推眼镜，“而且，这个次人格表现出了极强的攻击性和反抗意识，与主人格的懦弱、压抑形成了鲜明对比。根据我们的评估，她在动手的时候，很可能处于次人格主导状态，对自身行为的控制能力和辨认能力都存在显着问题。”
“唉......”张国昌轻叹一口气。
他从警多年，什么样的案子没见过，但像楚璇音这样，因为长期遭受非人虐待，硬生生被逼出另一个人格来反抗的，还是头一遭。
这孩子，得遭了多大的罪啊！
办公室里的其他几个民警，听着王医生的解释，再联想到楚璇音手腕上那些新旧交错的伤痕，以及她那个混账爹的德行，心里都堵得慌。
同情，是肯定的。
更多的是一种憋屈的愤怒。
“梁美友她们的伤情鉴定呢？出来没有？”张国昌看向小李。
小李连忙递上另一份文件：“出来了，张队。梁美友，多处软组织挫伤，鼻梁骨骨折，口腔撕裂，七颗牙齿断裂或脱落，轻微脑震荡。刘肖娜，右手手腕粉碎性骨折，面部多处挫伤，牙齿脱落九颗，同样有轻微脑震荡。另外两个，一个膝盖韧带撕裂，一个胸腔受创，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
小李顿了顿，补充道：“医生说，梁美友和刘肖娜的脸，就算以后恢复了，也够呛能跟以前一样了，牙齿更是得全换假的。”
下手是真狠啊。
几个警察心里同时冒出这个念头。
但一想到这两个丫头片子之前是怎么欺负楚璇音的，那点同情又烟消云散了。
活该！
“行了，我知道了。”张国昌摆摆手，“准备一下吧，估计那几家的家长，也快闹上门了。”
果不其然。
没过多久，警察局的接待室就传来了刺耳的哭嚎和叫骂声。
梁美友和刘肖娜的父母，带着一股汹汹的怒火，冲了进来。
“警察同志！我女儿啊！我女儿被打成那个样子！你们必须给我们一个说法！”梁美友的母亲，那个化着浓妆的中年妇女，一进来就拍着大腿，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嗓门尖得能刺破耳膜。
“对！严惩凶手！那个小贱人呢？把她交出来！我们要让她坐牢！让她赔钱！倾家荡产也赔不起我女儿的脸！”刘肖娜那个戴金丝眼镜的父亲，此刻也完全没了斯文模样，脸色铁青，咬牙切齿。
张国昌示意他们冷静，将两份报告分别递了过去。
“这是梁美友和刘肖娜同学的伤情鉴定，我们都看过了，确实伤得不轻。”
听到这话，两位家长脸上的悲愤更浓，仿佛已经看到了楚璇音被绳之以法的场景。
然而，张国昌话锋一转。
“但是，这是楚璇音同学的精神状况评估报告。”他指了指另一份文件，“经过市精神卫生中心的专家鉴定，楚璇音同学患有分离性身份识别障碍，也就是俗称的人格分裂。她在实施伤害行为时，很可能处于精神不健全的状态，无法完全控制自己的行为。”
“什么？！”梁美友的母亲尖叫起来，“人格分裂？你们别想用这种鬼话糊弄我们！我看她下手的时候，清醒得很！歹毒得很！”
“法律就是这么规定的。”张国昌面无表情，“精神病人在不能辨认或者不能控制自己行为的时候造成危害结果，经法定程序鉴定确认的，不负刑事责任。”
这话如同晴天霹雳，直接把两位家长给劈懵了。
不负刑事责任？
那他们女儿的伤，就白受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刘肖娜的父亲猛地站起来，指着张国昌的鼻子，“你们这是包庇！官官相护！”
“请注意你的言辞。”张国昌的脸色沉了下来，“我们是依法办事。如果你们对鉴定结果有异议，可以申请重新鉴定。”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冰冷：“而且，我们警方在调查过程中，还发现了一些其他情况。”
张国昌示意小李。
小李立刻将一沓厚厚的调查材料放在桌上。
里面，是楚璇音长期遭受校园霸凌的证据。
有其他同学的匿名证词，有老师语焉不详的“不知情”，甚至还有一些隐晦的监控片段的截图。
证据链条虽然不是每一环都那么完美，但足以证明，梁美友和刘肖娜等人，对楚璇音实施了长达数年的，惨无人道的欺凌。
“根据调查，楚璇音同学之所以会患上人格分裂，与她长期遭受的校园霸凌，以及家庭暴力，有直接的因果关系。”
张国昌的声音不大，却像重锤一般，一下下砸在两位家长的心口。
“换句话说，你们的女儿，是导致楚璇音精神失常的罪魁祸首之一。”
“现在，楚璇音因为精神失常，反过来伤害了她们。这叫什么？这叫种什么因，得什么果！”
接待室里，瞬间死一般的寂静。
梁美友和刘肖娜的父母，脸上的表情从愤怒到错愕，再到难以置信，最后化为一片灰败。
他们想反驳，想辩解，却发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证据确凿。
他们的宝贝女儿，平日里在他们面前乖巧懂事的“小公主”，在外面，竟然是如此恶毒的施暴者。
而那个他们眼中的“小贱人”，才是真正的受害者。
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和无力感，席卷了他们。
他们想让对方坐牢，结果对方是精神病。
他们想让对方赔钱，结果对方的爹是个老赖，现在连人都找不到了。
而自己的女儿，反而成了人家精神病的诱因？
这他妈叫什么事儿啊！
“我......我不信！这都是假的！”梁美友的母亲歇斯底里地叫喊着。
但刘肖娜的父亲则颓然地坐回椅子上，眼神空洞。
他知道，完了。
在公安体系里，他没有任何关系。
想要让人帮说话，也做不到。
最终，这几位气势汹汹而来的家长，只能带着满腔的憋屈和不甘，灰溜溜地离开了警察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