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半晌,谢昀的大船到了石头港。
并非不能直接去往苏州,而是苏州港口吃水较浅,此船难以通行,要么换船前行,要么就乘马车走陆路。
沈玉阙原本还想在码头租一辆马车去往苏州谢家,然而船才刚靠岸,就听旁边船上有人大喊:“长公子可在船上?”
沈玉阙朝一旁望去,看到一艘形似画舫的小船,船身描金嵌银精致不失豪华。
船工皆身着白色的短打,系着墨蓝的腰带,而在那艘小船的甲板上正坐着一个漂亮的少年。
少年也看到了沈玉阙,有些惊讶,也有些疑惑。
就在这时,她们船上的管事已经跑到船舷对少年喊:“二公子!长公子半路下船了,这会儿应该也快到苏州了!”
沈玉阙在少年脸上看到了失望,他被人称为二公子,难道他就是谢昀的弟弟谢子期?
她又定睛一看,果然,身着云锦单衣的少年是坐在轮椅上的,衣裤宽大,遮挡了大半的轮子。
少年开口,看向沈玉阙:“这位姑娘是……兄长从京城带回来的?”
“这……”管事不知该怎么介绍。
沈玉阙已经自己开口:“谢二公子,幸会,在下沙城沈玉阙,乃是令兄的朋友,受邀前来。”
谢子期双眸一亮:“兄长的朋友?欢迎欢迎,我一早过来原是要接他的,不过兄长行事总是出乎意料,没接到也没关系,能接到沈小姐,也不枉我过来一趟!”
这倒让沈玉阙受宠若惊,不过想到董乘风还在船舱里躺着,她便也不推辞了。
刚准备应下,就听岸上有人说道:“他们走水路不方便!子期,你自己回吧!”
谢子期面上一喜:“兄长!”
沈玉阙也看到了码头上,谢昀正站在栈桥上,他周围都是搬货的劳工,一个个灰头土脸,所以他这锦衣华服的富贵气派十分扎眼,引得许多人都纷纷向这边侧目。
他身边除了吟风、颂月竟然还有南瑾的弟弟南旭!
那南家的二公子看到她也热情的不得了,还伸手向她打招呼。
沈玉阙错愕的时候船工已经抛下石锚,将大船在码头上停靠下来。
谢子期急了:“兄长,我是来接你的,这里有现成的船,咱们乘船回去吧!”
“不用,我这边都安排好了,你回吧,我们一会家里见。”
谢子期原本还有些失落,但一听他说‘家里见’,顿时又眉开眼笑,重重点了点头:“那说定了,兄长你一定要回家!我让他们设宴为你接风洗尘!”
“好!”谢昀应了。
船工们抬着昏迷的董乘风下船,在吟风的指挥下送上一辆豪华宽大的马车。
沈玉阙也要跟上去,却被谢昀拉住手腕轻轻带进怀里。
殊不知这一幕落在谢子期眼里却有些刺痛,不过转念一想,兄长在苏州总有风流无度的名声,身边有女子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不过就算兄长身边有千千万万的女子也没关系,这些女子都能被他随意割舍,但他不一样,他是谢昀唯一的弟弟,他们有着深厚的血缘关系,这是永远也割舍不掉的关系!
想通这些,谢子期欢欢喜喜的指挥小船回苏州去了,他要将兄长回家的好消息告诉父亲!
“沈大小姐,又见面了。”南旭向沈玉阙作揖,有段时间没见,沈玉阙觉得南旭一点也没变,看上去依旧吊儿郎当的。
但因为南瑾的关系,沈玉阙对他并没什么好感了,甚至也没给他好脸色,只是客气的点点头。
南旭却全然无觉,指着一旁停着的马车说道:“原本想留二位到家里做客,奈何谢公子说要急着回去,那我就不留了!特意给你们备好马车,等改日,改日我做东请客,咱们再聚!”
沈玉阙没答应也没拒绝,倒是谢昀说了一句:“到时候再说,你先把生意照顾好。”
“放心!怎么说我现在也是财神爷的‘合伙人’啊!怎么着都不会丢您的脸!”
南旭准备了两辆马车,董乘风一辆,谢昀一辆。
沈玉阙原本要上董乘风的车好路上照应,但谢昀却不依了,还说什么,你要是敢上那辆车,那我也上去。
她不用想也知道谢昀路上肯定会为难她,她自是不怕谢昀的,但又实在不愿当着董乘风的面胡来,便只好妥协,上了谢昀的车,让柳黛和另外两个小丫鬟随车照顾董乘风。
从仓山去苏州路途不远,走的也都是平坦开阔的官道。
沈玉阙猜想中的‘为难’没有来,谢昀只是一路枕在她的腿上睡了一觉。
他昨晚下船赶路,应该也是一夜未眠。
沈玉阙看着腿上枕着的那个脑袋,看着那张好看的有些过分的脸,她不禁又想起方才看到的谢子期。
这兄弟二人几乎没什么共同点,谢昀虽也长得漂亮,但他鼻梁高挺,眉骨立体,眼底含光慵懒矜骄,惯爱居高临下的看人,所以总给人一种隐藏起来的威压感。
好像他不需要说话,不需要做任何事情,只需要笑着看谁一眼,谁就会觉得被威胁了一样,但事实上他什么也没做。
谢子期就不一样了,他虽然坐着轮椅,但给人的感觉却是干净清爽的,是那种能把喜怒哀乐表现在脸上的人。
尤其他还年少,也就十几岁的年纪,竟让沈玉阙想起十五六岁时的董乘风,如果他没有残疾,也应该会像董乘风一样恣意洒脱的奔跑骑马吧……
想这些事情的时候,她不由用手指轻轻梳理着谢昀的长发,对方似乎有所察觉,抓着她的手按在自己的头上,不让她动了。
人人都知,阊门北街乌衣巷是谢园的所在地。
马车到的时候天还没全黑,但谢园外悬着八十一盏琉璃宫灯已经被尽数点亮。
隔着车窗向外看去,沈玉阙第一次明白,原来沈家真的只能算是富户,而谢家才是真正的巨贾。
马车刚停下,下人们就一个接一个的向内庭传达着‘长公子回府’的声音。
“带你们来这里,安全一些。”
谢昀已经睡醒了,他从沈玉阙的膝上离开,揉了揉自己的脖子,又哑声说道:“如果南瑾真的搬了齐王出面,他也无权踏足谢园。”
齐王是皇帝的儿子不假,但谢家却是圣上敕封的皇商,任何人对谢家无礼,便是不将陛下的颜面放在眼里,哪怕对方是陛下的儿子。
沈玉阙当然明白谢昀的良苦用心,虽然他嘴上对救董乘风的事情不在意,但却事事都给考虑周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