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泼洒在鎏金界的崇楼飞檐之上。
这界中楼阁皆以千年玄金铸就,白日里金光万道,瑞气千条,此刻却在幽冥雾霭的笼罩下,泛着冷森森的金属光泽,宛如一头蛰伏的巨兽,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玖鸢护着那缕翊衡的残魂,身形如一抹轻烟,在楼宇间穿梭。
她现在要去当铺为这残魂换一个琉璃瓶,一个上好的琉璃瓶能把魂魄保持到三千年。
且说她周身的赤色火焰早已收敛得无影无踪,唯余指尖萦绕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光晕,那正是凤凰真火的袅袅余韵,亦是护住残魂的最后一道屏障。
便在此时,她已穿过一片密林,那雾气当真是冰冷刺骨,每吸入一口,便似要将神魂都冻结成冰。
亏得她有凤凰神血护体,又得残魂中那一缕熟悉的气息牵引,方能在这如迷宫般的深林中辨明方向,寻得回客栈的路途。
行至一条僻静街巷,但见两侧玄金建筑陡然亮起幽幽蓝光,墙面上竟浮现出古老符文,宛如千百条灵蛇游动,散发出神秘莫测的力量。
玖鸢心中一凛,知晓这便是客栈的护界法阵,当下不敢怠慢,连忙掐动法诀。
但见她指尖光晕与那符文交相辉映,“嗡”的一声轻响过处,前方雾气顿时如潮水般退去,一座古色古香的客栈赫然映入眼帘。
但见客栈门楣上悬挂一块匾额,上书“归云栈”三个大字,那字体苍劲有力,却又透着一股飘逸出尘之感。
门两侧楹联写道:“云来云去云归处,花开花落花开时。”
乍看只道是寻常诗句,殊不知内藏玄机。
玖鸢心中念道:“先进去换了琉璃瓶再做计较。”
当下便伸手推开虚掩的木门,只听“吱呀”一声轻响,在这寂静的夜里竟显得格外清晰,恍若惊醒了沉睡千年的光阴。
甫一踏入屋内,便是烛火通明,暖意融融,与方才林中的刺骨寒气形成鲜明对比,直如两个世界。
只见店内陈设古朴雅致,几张梨花木桌凳擦拭得一尘不染,墙角铜炉中燃着暖香,青烟袅袅,更添了几分静谧之意。
玖鸢抬眼望去,只见柜台后坐着一位年轻男子,正是这归云栈的掌柜。
此人眉清目秀,面如冠玉,一双眸子清亮如星辰,身着月白长衫,腰间系着一块莹润的墨玉,端的是一副俊朗书生模样,哪里像个掌柜的?
玖鸢款步上前,一身月白色的罗裙,裙摆轻扫过湿漉漉的台阶,几乎未沾半点泥尘。
她立于柜台前,纤手轻轻拢了额前的鬓发,露出一张清丽绝伦的脸庞,眉如远黛,目似秋水,虽未施粉黛,却自有一番动人心魄的韵致。
“掌柜的,没打烊吧?”她朱唇轻启,声音温婉如玉,“我想换个琉璃瓶来。”
话音未落,内堂帘栊轻动,走出一位身着青衫的男子。
此人约莫三十上下年纪,面容清癯,颌下留着三缕长须,一双眼睛深邃如古井,透着几分精明,又带着些许看透世事的淡然。
他正是这“归云栈”的掌柜,这鎏金界到处都是当铺。
男子闻言,抬眼望了玖鸢一眼,那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随即嘴角微扬,露出一抹本能的笑意。
“姑娘请讲---”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发自内心的自豪,在鎏金界能开一个这样的小店,还算是道行不浅。
“不知想当何物?小店虽小,却也收得不少稀罕物事。”
玖鸢素手轻抬,从袖中取出一枚玉佩,递与男子。
那玉佩通体莹白,触手生温,上面雕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凤凰,羽翼间隐隐有流光闪动,显然是件非凡之物。
“便以此玉佩,换掌柜一只上好的琉璃瓶。”
男子接过玉佩,放在掌心细细摩挲,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他将玉佩凑到眼前,借着店内昏黄的灯光仔细端详,良久,才缓缓开口:“姑娘这玉佩,材质倒是上乘,雕工也算精巧,只可惜……”他顿了顿,目光重新落在玖鸢脸上,“若说换个寻常琉璃瓶,倒也使得,但若要换小店中上好的琉璃瓶,却是差得远了。”
“哦?”玖鸢秀眉微挑,“不知掌柜口中上好的琉璃瓶,需值多少?”
男子将玉佩递还,身子微微后靠,倚在柜台之上,指尖轻轻敲击着台面,发出“笃笃”的声响,在这寂静的店堂中格外清晰。
“不瞒姑娘说,这......”他语气淡然,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小店中那只琉璃瓶,乃世间罕见的珍品,瓶身剔透如碧波,内中似有海水流转,微光闪烁,昼夜不息。这般神物,莫说姑娘这枚玉佩,便是寻常人家万贯家财,也未必换得。若真要作价,至少……””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刀,直刺玖鸢,“至少要三千金币。”
“三千金币?”玖鸢轻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又恢复了平静,“只是我身上,并无金币。”
此言一出,男子脸上的笑意瞬间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不易察觉的不屑。
他嘴角一撇,眼神中流露出几分轻蔑,仿佛在看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稚子。
“哦?”他拖长了语调,语气中满是嘲讽,“姑娘这是说笑了。三千金币,岂是说没有便没有的?若没有金币,这琉璃瓶,姑娘还是莫要惦记了。”
他说罢,不再看玖鸢,转而拿起柜上的算盘,“噼啪”拨弄起来,那声响仿佛是在驱赶这不速之客。
“小店开门做生意,讲究的是银货两讫。姑娘若没有金币,还是请回吧,莫要耽误了小店的生意。”
玖鸢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男子那副市侩的模样,眼中没有愤怒,也没有哀求,只有一片平静。她轻轻叹了口气,那声音轻得如同雨丝飘落,“掌柜的只知金币,却不知这世间之物,未必都能用金币衡量。”
男子闻言,手中的算盘猛地一顿,抬起头,眼中满是讥讽:“哦?难不成姑娘还能用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来换我这实实在在的琉璃瓶?姑娘还是省省吧,这般说辞,小店听得多了。”
他说罢,便不再理会玖鸢,只顾低头拨弄算盘,那“噼啪”声愈发响亮。
店外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
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轻轻福了一礼,转身便要离去。就在她即将踏出店门的那一刻,男子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抬起头,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笑容:“姑娘慢走,下次若有了三千金币,再来光顾小店不迟。”
男子喃喃自语道:“装神弄鬼的丫头,三千金币,岂是你说有就能有的?”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玖鸢走到门口停住了脚步。
转身轻声道:“一朵火海棠不知能不能换你的琉璃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