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吧。”陈老板心不在焉地随口回答。
“二十年前,和您合影的那个老乡,还健在吗?”
谢芊梨话音刚落,陈老板突然浑身一激灵,立刻看向谢芊梨。
“你问这个干嘛?”
“没什么,如果没猜错的话,他就是带您出海的那个老乡吧。我听您多次提起过他,应该关系很好,可是来这么久,始终没见过他。”谢芊梨淡定地说道。
“没错,当年我就是个毛头小子,什么都不懂,是他带我出来的。”陈老板点了点头,长叹了一口气。
“他叫陈叙,论起来还是我本家。可惜好人不长命,有一次我们出海,遇到风浪,他不幸遇难了。”
“原来如此,节哀顺变。”
谢芊梨很清楚陈老板说的是假的,不知他故意说谎,还是真的不知道陈叙死因。
“陈总,您与病房里的老头儿认识吗?”范潇然突然问道。
“平时见过几面,看他无依无靠,挺可怜的,还倒在大街上没人管,就把他送来了。”
陈老板面色平静,可是双手搓个不停。
“陈总真是乐善好施,对一个没关系的人都如此上心,还安排了单人病房,像自己亲人一样。”范潇然淡淡一笑。
“哎,做人要行善积德嘛。我进去看看他,你们早些回去吧。”陈老板说完,起身走进了病房,紧紧关上了门。
谢芊梨和范潇然对视一眼,两人虽然没说话,但是心照不宣。
陈老板一定在隐瞒什么。
忽然,医院的楼道里闪了一下,随即陷入一片漆黑。
“啊,停电了?”远处传来其他患者的惊叫。
还好医院有备用电源,不过十几秒,应急灯就陆续亮起,虽然光线不是很亮,但是也恢复了光明。
“啊,你干嘛?”老头儿的病房里,突然传出陈老板惊慌的声音。
“快进去看看!”谢芊梨和范潇然立刻推开门,只见躺在床上的老头儿伸出手臂,紧紧抓住了陈老板的手。
起初,谢芊梨以为老头儿清醒过来,要讹上陈老板,可是转念一想,刚刚抢救过来的病人,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
“把人放开!”
谢芊梨立刻上前,想要掰开老头儿的手,帮陈老板脱困,可是看到老头儿的一瞬间,动作突然僵住了。
老头儿躺在床上,眼睛瞟了谢芊梨一下,随后又紧紧盯着陈老板。
那眼神交织着怨恨、委屈、愤怒、悲伤,十分复杂,绝不像一个疯老头。
陈老板看着老头儿的一双眼睛,顿时怔住了,半晌没有说话。
他蓦然觉得,老头儿此时的眼神,像极了一位故人。
“陈叙?”谢芊梨首先打破了沉默。
陈老板面无表情,嘴唇蠕动了半晌,终于颤抖着说出一句话——
“你是……叙哥?”
“刚才是谁在喊?患者情况怎样了?”一名护士匆匆跑了进来。
“没事,患者目前挺好,刚才是我们在说话。”范潇然挡在病床前面,平静地对护士说道。
护士看了一眼监护仪器,又大概扫了一眼躺在床上的老头儿,没发现异常,就转身出去了。范潇然上前几步,关上了病房的门。
“叙哥,我……我对不起你。”陈老板双腿一软,不顾谢芊梨和范潇然在场,直接跪在了地上。
“你知道我怎么死的吗?”附在老头儿身上的陈叙终于开了口,边说话边忍不住哽咽。
“知道,我知道你冤枉,你被船长害死的。”陈老板泪流满面,“不是我不想救你,他们那么多人,我想救你也有心无力啊。”
谢芊梨这才明白,原来陈叙被害当晚,陈老板也在船上,只不过为了自保,选择了袖手旁观。
“你不救我,我不怪你,我也想你活下来。可是你下船后,为什么装聋作哑,什么都不说?”
陈叙的语气变得严厉起来,手握的也更紧,骨节发出“咯咯”的响声。
听到陈叙的质问,陈老板低下头,眼神明显躲开了。
“叙哥,你也知道,船长在老家有钱有势,我当时就是个跑船的,实在不敢揭发他,只能躲到外地。”
“好,好,就算你以前是个跑船的,可后来呢?你赚了大钱,成了有头有脸的人物,你为啥还是不说?”陈叙眼睛变得通红,死死盯着陈老板。
“你做大老板啦,逍遥自在,是不是把我忘了?”
“叙哥,对不住,对不住……”陈老板已经泣不成声,说话断断续续,“二十年了,我无数次梦到你……我一直想你啊……”
“你想我,你为啥不替我申冤,我做了二十年孤魂野鬼,投胎都不能投,我好苦啊……”
陈叙放开了陈老板的手,从床上坐起,和跪在地上的陈老板抱头痛哭。
谢芊梨和范潇然默默站在一旁,看着两人了却二十年的爱恨情仇。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陈老板嗓子已经哭哑,无力地瘫在地上。
“陈叙,你一直缠着他,就是为了此事吗?”谢芊梨问道。
“是,我虽然恨凶手,但是我也恨他。昨天,我把他拖进水里,其实不想害死他,只是想让他尝尝,我当年被扔进海里绝望的滋味。”
“是你?”范潇然终于明白,为什么昨天救人的时候,看到水里还有一个人。
“害你的人到底是谁?”谢芊梨继续问道。
“就是他。”陈叙指了指老头儿的身体。
“是他?”谢芊梨不由一愣。
即使自己的眼神很好,也没看出眼前的老头儿,竟是梦里那个高大壮硕的凶手。
“没错,就是他。虽然他后半生吃了不少苦头,可我还是不想放过他。他今日差点丧命,阳气微弱,我终于等来机会了,你们不会拦着我吧。”陈叙恳求地看向谢芊梨。
“他是杀害你的仇人,又逍遥法外多年,你要是想亲手复仇,就随便吧。”
“叙哥,我错了,我回去就为你平冤昭雪,给你修庙,日日供奉你。”陈老板握着陈叙的手,连连道歉。
“供奉就不用了,你只要肯为我平冤,咱们就还是兄弟。”陈旭拍了拍陈老板的肩膀。
“陈叙,你在人间滞留二十年,就是为了这个心愿吗?”范潇然在一旁问道。
“是啊,二十年过去,早已物是人非,我也没什么牵挂了,唯一的愿望,就是不想死的不明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