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弘佑醒来的时候是在一个山洞里，洞外淅沥沥的下着小雨，王苏瑶抱膝坐在明暗之间，呼吸起伏。
“婠婠！”他轻轻唤了一声。
王苏瑶一直处在半睡半醒间，听见那宛若呓语的声音，拿出怀里暖着的中衣。
好像是干了！
她贴在脸上确认了一下，走向昏迷的男子，跪坐在身侧，捞起他的脖颈穿中衣。动作艰难而温柔。
赵弘佑的右手穿过衣衫，握住忙碌的手臂。
“婠婠！”他又唤了一声。
王苏瑶垂眸，四目相对，怔愣间，眼泪簌簌的往下落。赵弘佑的手顺着湿漉漉的衣袖向下，握住了冰冷的手掌。
她身上的衣裳又湿又冷，还满是泥污。赵弘佑记得，她最讨厌身上不干净了。
“怎么不生火？”他看到了
“我不会生火！”
她的表情像一个担心被嫌弃的孩子。赵弘佑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了堆在一起的树枝，旁边是两块火石。
“我身上的衣裳怎么干了？”不只是她给他穿的中衣很温暖很干净，就连身下的亵裤也是干净温暖的。
赵弘佑问完，看到王苏瑶身前散开的衣裳，什么都明白了。
“傻丫头！”
他撑着身下的干草坐起来，脱下王苏瑶身上湿漉漉的外衫，将自己穿了一半的中衣给她穿上，起身走向树枝堆。
伤口的痛感袭来，腿上失力，他跌回去，无力的靠在巨石上。
王苏瑶生气：“你别乱动。”
赵弘佑笑着扬起嘴角：“把火石拿过来，我来生火。”
“湿了，不能用了。”
那是放在他身上的火石，落过水后便不能用了。她打了好久也打不着火，又担心他穿着湿衣裳不舒服，便放在怀里捂着。
赵弘佑轻声哄道：“乖，我有办法！”
王苏瑶走过去，将火石递给他。
火石浸水严重，确实是不能用了。赵弘佑拿过手边的长剑反手用剑柄在地上凿出一个凹槽。火石用剑刮出粉末，落在凹槽里，用干草盖上。
王苏瑶拿来一根与凹槽差不多的木棍，问：“用这个吗？”
“我家婠婠聪明！”赵弘佑伸手去拿。
王苏瑶躲开，狡黠一笑，“那我试试？”
说着，她趴在地上，将木棍放在凹槽的干草上，快速转动。没多久，一缕白烟飘出，紧接着，火苗升起。
“着了！”
王苏瑶兴奋的拿起一把干草点燃，丢到树枝堆里。火堆燃起，不多时，将山洞照的暖烘烘的。两只影子映在洞壁上，摇曳生姿。
王苏瑶将湿衣裳搭在火堆上，捧起一捧野杏坐到赵弘佑身边，献宝似的道：“你尝尝，我摘的，可甜了。”
赵弘佑拿起一颗，尝了一口，眼皱成了一条线，“酸！”
“怎么会酸呢！”王苏瑶凑上去咬了一口。
果然酸，酸的倒牙。她将他手里的野杏丢进火堆，挑了一颗又软又黄的往他嘴里塞。赵弘佑拿下来，满身疲惫。
“不吃了！”
“不吃算了。”王苏瑶不满的将野杏放到地上，嘟囔道：“青娥最喜欢吃酸的了，我留给青娥……”
两人都愣住了。
试图永远尘封的记忆在这一刻顷刻倒灌回脑海，波涛汹涌。王苏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哭的几欲昏厥。
“若不是我，青娥不会死。”她就那么惨死在了河阶上的苞米地里，苞米焚烧，连一具尸首都没有留下。
赵弘佑将王苏瑶搂入怀中，扶在肩头的手亦抖动不止，“是我，若不是为了救我，她不会死。”
不止青娥，还有为了让他们活下来，引开琻国追兵的高直，花辞。花辞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有留下。
还有刚刚知道姓名的衙役，张阔。
“不是你，不是你。”心底的恨意疯长，夹杂着难以言说的痛，王苏瑶满眼迷惘：“二郎，为什么，为什么他们可以重生。凭什么，重生的是他们。我恨他们。”
天色完全暗了下来，赵弘佑的脸隐在火光里，烤的灼热。他扬起了嘴角，“重生好啊，至少这一世，你是我唯一的妻。”
纵然前途未卜，可只要她陪在自己身边，他依然感谢上苍。
怀里的女子哭的睡着了。赵弘佑翻开她的手掌，手掌染成了绿色，掌心还有一道深深的勒痕，血肉模糊。
这么高的山，也不知她是怎么拖着他上来的。
……
赵弘佑的腿受了伤，不便行走。见此地隐蔽，便在此休养了下来。洞外有山涧，还有野果子摘。
王苏瑶看他每日啃野果子，实在是瘦的厉害，便去山下的地里，偷了一裙子的地瓜。晚上，他们窝在洞里吃烤地瓜，还能听见大娘高亢的骂街声。
起初，两人都有些尴尬。后来，两人还特地待在洞口，一边吃烤地瓜，一边听村子里的人对骂。
歇息了大半月后，赵弘佑虽胸口还有些隐痛，但已经能行走如常。王苏瑶将烤好的地瓜放进包裹里，扶着他往山下走去。
如今，他们只能徒步前往岷州。
两人越走，越觉得荒凉。行了半日，王苏瑶见他的腿明显有些吃力，指着前方的城池，道：“我们前面进城，买一辆马车吧？”
赵弘佑问：“你有银子！”
呃，好像是没有！王苏瑶瞪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恭维道：“你这么厉害，还偷不来一辆马车？”
赵弘佑摇头，一脸的硬气，“我怎么能干强盗的勾当。”
王苏瑶揶揄道：“那是谁吃我偷来的烤地瓜，吃的可香了？”
赵弘佑脸垮了。
“走了，走了！”王苏瑶笑着推着他往前走。
其实，她也没想让他偷马车，只是他的衣裳都破了，她想着，进了城，能用她头上的银簪换一身好衣裳，还能买些干粮，金疮药。
这些时日，都是用山上长着的草药，总不如金疮药好。
行至城下，见城门上写着洛宁城三字。两人进城，见洛宁城内，商铺紧闭，遍地流民，一个个面黄肌瘦，或倒在路边，或倒在巷子里。
“姐姐姐姐，给我点吃的吧！”
一名小女孩扑到王苏瑶腿上，扬起一张干瘪的黄脸。王苏瑶从包裹里抽出一颗地瓜递给小女孩。
瞬间，所有的目光都落在王苏瑶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