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方夫人服过药后,两人又将她抬出来,单独放到另外的房间观察。
陈汐也不好在里面待太久,走之前,她又回大厅看了看,有三个人症状比较轻,除了发热之外,还能走来走去。
她给这三人也服了药,克林霉素对于症状较轻的人效果更大。
方夫人这个,陈汐着实没有什么把握。
两人离开了祠堂,来到外面方瑗又抬起袖子擦了擦眼泪。
陈汐道,“才从里面出来,别用袖子擦,先去洗手。”
方瑗抽噎了着嗯了一声,又忍不住问,“我娘能醒来吗?”
这次来看,比三天前更严重了。
再上次看到母亲这副样子的人,已经死去多日了。
方瑗一想到这件事,眼泪便止不住往下掉。
陈汐没法回答她这个问题。
若是有青蒿素,或者奎宁,她也有五成的把握。
可现在只有一种药,她除了叹气,也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方瑗见状,心里狠狠一沉,刚止住的眼泪又掉了下来。
她一把抓住陈汐的胳膊,恳切地看着她,如同抓住救命稻草,“陈汐,你能救她吗?”
“求你救救我娘吧,只要你能救她,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我爹也会愿意的……”
说着她甚至打算跪下来求陈汐,还好陈汐手快抓住了她。
“方小姐,你别这样,若是我能治,我肯定治了。”
陈汐惆怅地叹了口气,“总之我会尽力的,能不能治好,我不敢给你保证。”
若是夸下海口,到时候没能治好,有了希望又失望,她反而成了罪人。
方瑗深吸了一口气,稳住心神开口,“我相信你,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不会忘记你这份恩情。”
陈汐点头,“嗯,我一定竭尽全力。”
陈汐没说不能治,只是不敢承诺一定能治好,那就说明还有希望。
方瑗也能寄托这点希望了。
两人往回走,陈汐想赶紧回去洗洗。
但走了没多几步路,祠堂里便跑出来一名中年男子。
他焦急地冲着方瑗道,“方姑娘,又有人死了!”
方瑗身形一僵,立刻扭头跑了回去。
陈汐也跟着跑了回去。
死者是一名中年妇人,四旬左右的年纪,陈汐探了探她的脉搏。
“还没死,不过也就是一口气的事了,等这口气落下就没了。”
这男子应该探的鼻息,呼吸确实已经消失了,但还有一丝微弱的脉搏。
男子一脸焦急,“还能救吗?”
他着急不是因为和妇人相识,是在为自己担心。
若是此次瘟疫不能解决,要不了多久,他也会变成这样。
陈汐摇头,“没救了,先抬出去吧。”
妇人和死人没什么区别了,她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起死回生?
一时间,祠堂的气氛又变得压抑了起来。
男子还是叫上另外一人,将妇人抬到外面去。
恰好这时候,外面的人来送饭送药。
他们也都蒙着脸,拎着几个大桶放在门口,看到抬出来的妇人,送饭的人眼中也露出了伤感。
陈汐和方瑗回到村东,将身上的布扯下来,扔进热水里。
又用水将手和脸洗了好几遍,还用酒擦了一遍。
她和方瑗,方鹤以及方鹤一家三口坐在院子里,桌上摆着几样清淡的小菜。
三人神色落寞,连最小的方恒也低着头沉默不语,谁也没有动筷子。
陈汐累了一整日,她肚子早就饿的咕咕叫,但这种时候,她也不好意思直接开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方鹤才开口,“吃吧。”
比起伤心的姐弟二人,方鹤看起来则要淡定许多,他看向陈汐,“陈大夫,山里没什么吃的,只能委屈你将就一下。”
陈汐道,“没事,这样就很好了。”
方鹤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那请用饭吧。”
陈汐总算能端起碗,吃之前又看了看对面的两人。
“我要去看娘。”方恒冷不丁开口。
方鹤顿了顿,抓起筷子道,“吃饭。”
方恒将筷子啪嗒放在桌上,起身站了起来,“我要去看娘!”
方瑗拉了拉他的袖子,“你干什么?赶紧坐下,娘有我们看着呢。”
方恒撇着嘴,好似没听到方瑗的话,直勾勾的盯着方鹤,大有他不答应就不罢休的架势。
方鹤抬头瞥了他一眼,“你敢去,我就打断你的腿。”
方恒气的胸口剧烈起伏,扭头便朝着屋里跑了。
方瑗也没什么胃口,同时也担心弟弟偷偷跑去,跟着方恒追了上去,“我去看着他。”
陈汐坐在这有些尴尬,她余光偷瞄方鹤。
方鹤仍然看不出太多的情绪,自顾自的端着碗吃饭,表面上完全看不出他有多少难过。
他没表现出来,但陈汐能感觉到,他并不像表面看起来这么淡定。
陈汐收回视线,自顾自的扒拉着饭。
本来挺饿的,吃了两口就没什么胃口了。
另外一头,林复白还在到处找她的下落,青州城外陈汐可能去的地方,他都找了一遍。
但是都没有找到陈汐的踪影。
于是他又将葛清叫来,详细的询问了他们出去采买药材那几日发生的事。
“你是说,有个人武艺高强,你们所有人联合起来都差点不是他的对手?”
葛清赧然,羞愧地称是。
“不过我已经派人去调查了,青州能有这样身手的人不多,应该很快就会有消息了。”
林复白若有所思地看着某处,片刻后,他抬手,“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葛清拱了拱手,转身退了下去。
林复白揉了揉太阳穴,他大致能猜到那人是谁了,自然也就能猜到陈汐可能去了哪里。
他来到望月谷外,同样也看到了山谷外的看守。
入口处烧着篝火,映照出帐篷的形状,还有一群人守在篝火旁聊天。
上次来这里并没有人看守,难道是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林复白看出那些人的装扮是义军,便直接走了过去。
刚靠近,他便被人给拦下,“站住,此处禁止通行!”
他没有强闯,询问道,“里面怎么了?”
守卫说:“里面发生了瘟疫,你若是不想死就最好别进去。”
林复白眉头蹙起,“瘟疫?什么时候的事?”
“快一个月了吧,谁知道呢,赶紧离开吧!”守卫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像驱赶苍蝇般。
林复白想了想又问,“难道这一个月都没人进出过?”
守卫没好气道,“废话,不然我们守在这里干什么?有我们在,一只苍蝇都别想飞进去!”
“原来如此,多谢提醒,告辞。”
林复白转身离开入口,退回到黑暗中,他抬头朝着山峰看去。
从这个角度看,那座高耸入云的山尖,恰好与天上的月亮重叠,就像是月亮长在山巅。
因此此处便叫做望月谷。
陈汐很可能去了里面,既然方家人能出来,陈汐自然也能进去。
至于那些守卫说一只苍蝇也飞不进去,的确是废话。
他摩挲着下颚,看着那座山,在原地来回踱步,思索着怎么进去。
难怪这个女人会瞒着他,竟敢跑进去冒险。
陈汐吃过饭,又去祠堂看了眼方夫人,又给她喂了些青蒿汁,才返回方瑗的住所。
她单独一个房间,躺在床上,盯着漆黑的天花板,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翌日清晨,方瑗焦急的声音从外头传来,将她惊醒。
“爹!不好了,小恒不见了!”
方鹤扔掉手里的斧头,脸色骤然一变,“什么时候发现的?”
“就方才,我喊了半天不见他出来,我推开门一看,他就不在屋里了!”
方瑗急得快哭了,“他肯定是去祠堂了!”
“走!”
方鹤扭头就大步流星往外走,方瑗也飞快的追了上去。
陈汐刚出来就看到他们往外跑,她也赶紧系上腰带,又抓了块布套在头上,这才追了出去。
来到祠堂,果然看见了方恒。
少年趴在方夫人的身边,似乎还在睡觉。
不只是方鹤和方瑗,就连陈汐也是两眼一黑。
他就这么趴在那睡着了??
方鹤一个箭步上前,揪着方恒的衣领,将他拽了起来,“混账!你给我起来好!”
方恒悠悠转醒,在看到父亲的脸时,他脸上明显闪过一抹慌乱。
随后又恼羞成怒地挣扎起来,“你放开我!不要你管。”
“啪!”
话音刚落,一记响亮的耳光甩在少年脸上。
方鹤脸上强忍着怒气,低声呵斥,“不要我管,那你想要谁管?你娘都这样了,还要跑来给她添乱,你还嫌不够乱是吗?”
方恒被打了一巴掌,眼眶里蓄起了水雾,“你放开我,你凭什么不让我来娘!我就要来!”
方鹤拎着他便往外走。
方恒哪里抵得过他的力气,如同小鸡仔被拎到了外面。
刚一松手,他就要朝祠堂里跑。
方鹤一气之下,一脚踹在他屁股上,方恒顿时摔了个狗啃泥。
“小恒!”方瑗快步跑去,将弟弟扶了起来。
方鹤怒喝道,“放开他!他自己要找死就让他去,等他害死所有人就满意了。”
方恒听到这话,便趴在地上不动了。
下一刻,祠堂门口爆发出一道痛哭的声音。
方瑗也忍不住哭了起来。
方鹤胸口剧烈起伏着,看着哭泣的姐弟二人,他神色复杂地背过身。
陈汐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