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积极化（23）
手冢这一问，一下子让松口大正所剩无几的坚硬外壳变得粉碎。
他怔怔的看着手冢，一言不发，一种不属于此处的恐惧正如泉眼中的流水一样，从他的瞳孔中翻涌而出。
他在脑子里快速回忆起来，但是那人的面容他已经记不清了，当时他只想着如何能从混乱中逃出来，但是当他一个人来到岸上的时候，却看到那个人也跟着自己上了岸。
他原本以为对方会做些什么，结果那人只留下一个警告，便转身离去。
“那把刀实际上并不是我的，是我当时逃海的时候有一个人给我的。我不认识那个人，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当时我们被官兵围在一座小岛上，我的队伍里出现了叛徒，最后落得只剩下我一个人。那些叛徒决定拿我的人头去向海上的政府军换回家的权利，就在我走投无路的时候，有一个人突然冒出来，给了我一把短剑，告诉我，这个东西能救我的命。我当时并不相信他，我手里有刀，我知道怎么杀人。而我缺少的是食物和水。但是他说，那把短剑会省去我不少的麻烦。我一开始并不相信，但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就收下了。后来我才知道他所谓的省去不少麻烦死什么意思。”松口大正的脸上突然露出了恐怖的表情，他呵呵一笑，继续说道：“就是所谓的一击毙命。那东西，只要划破一点皮，就不需要再给一刀了。我一开始也感觉很惊讶，但是，用久了反而就没感觉了。我用那玩意把背叛我的人全都杀死了，抢走了他们的食物之后，弄了一艘小船，绕开政府军的势力范围，来到了这里。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有再用他，因为脱离了危险之后，我的精神渐渐地放松了下来，当时那些人的死状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我开始感到害怕，所以就一直收着那把短剑，只在需要的时候拿出来。”
“所以，你不认识那个人是谁？”
松口大正摇了摇头。“我不认识，那个人戴着一个大兜帽，一直遮盖遮脸，但是从声音来看，他应该是一个男人，而且声音很苍老，好像快要死了一样。”
“那个人为什么会出现在岛上。”
“我不知道。不过我上岸了之后他竟然也跟了过来。”
手冢从袖口里拿出一份地图，摊开在地上。“你是从哪里的岛屿逃出来的？”
松口大正看了一眼地图。略显犹豫的指了指南边的一个小岛。“应该是在这附近。”
手冢看着他的指尖所指的位置，那是距离最近的海岸线大约两天半的海程的一座无名岛。
“其实，那个岛屿不是什么好地方。附近暗礁很多，海浪也很大，也只有一处能够靠岸的地方，我想当时政府军没有直接围上来恐怕就是担心触礁和海浪吧。”
“你们是怎么上去的？”
“运气呗，我们常年在海上待着，对海况还算熟悉，但是那里还真是第一次去。整个岛上都是密林，时不时就会起雾，怪吓人的。”
“那人怎么跟你上岸的。”
“我怎么会知道。”松口大正有些不耐烦的靠在床沿上。“鬼知道他怎么跟过来的。”
手冢收起地图，重新卷好放回袖子里，然后仔细的打量了松口大正一眼，没说什么，转身要离开。
他刚走到门口，就听到松口大正在后面说道：“你答应我的，会保住我的对吧。”
手冢轻笑了一声，换回一本正经的脸，回过头说道：“那得看你对我有没有有用了。”
“急什么意思？是要出尔反尔吗？”
手冢沉下视线，俯看着松口大正怒气冲冲的脸。“直到你愿意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我之前，我是不会保住你的。”
“你......我说的都是实话。”
“但不代表全是实话。”手冢冷声说道：“你隐瞒了一些事情。我不是那种喜欢屈打成招的人，所以我不会逼你，你只管自己选择。不过，你要明白，已经作为阶下囚的你，没有选择生死的权利。如果你想好了，可以再找我。”
手冢离开了监狱，他走出大门的时候，山崎已经等在了门口。
“怎么样？”手冢问道。
山崎一边跟着手冢的脚步，一边压低了声音说道：“没有，什么都没找到。我们的人在他的据点里翻了好几遍，把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连树根底下都挖了。但还是什么都没有。”
“那把剑呢？”
“找靠谱的匠人看过，普通的铁。”
“监狱这边在他的身上什么都没搜到。”
“能不能是最后的一点儿了。”
“我也考虑过。”手冢说道：“但是从松口大正的态度上来看，不像是最后一点儿了，他手里一定还有，只是这个家伙故意留了一手，嘴还挺严的。”
“为了让您保他？”
“对。看他的样子，似乎在害怕什么。但是又担心说多了我会不管他，所以就保留了一些东西，没有告诉我。我倒是很愿意善解人意的给他考虑的机会。”
“如果逼得太急可能会起反效果吧。”山崎轻声叹了一口气。
“或许吧。”
手冢休息的驿站距离地方官的府衙并不算太远。回去之后，他把地图摊开在桌子上。
那座岛位于夏溪的西南方，不属于任何一个藩国的管辖范围，手冢对航海并不了解，也没办法推断出什么。他回想着刚才与松口大正的对话，仔仔细细的从里面提取他需要的信息。
松口大正是被政府联合军围困，而迫不得已到了岛上。手冢记得曾经看过的一份记录里，当时的政府联合军有夏溪，久金，甲斐和东口。当时负责的将军是武田家的武田安雄，一位航海经验非常丰富的老将军。以武田的实力，把他们逼到岛上是很容易的事情，而且还会守住岛上唯一的出口，防止这些人有机会逃走，并且还会将整个岛都围的密不透风，根本不可能让任何一个人逃出来。
或许，用松口大正的人头换取生存机会恐怕也是一个骗局，目的就是让他们自相残杀，削弱势力之后再一网打尽。
所以，才会故意的留下破绽吗？手冢在心里想。但是既然能够留下破绽，那为什么能够让松口大正轻松的就逃走呢？
细细想来，松口大正的话里有太多的不合理之处。当时的情况虽然有所记录，但并不全面。夏溪那边并没有着重宣传那次军事伟业。
“还得再调查一下。”手冢自言自语的站起身。
他打开门，把山崎喊了过来，交代了几句之后，将地图递给了山崎。
山崎看了一眼，应了一声，扭头跑开了。
窗外又骤然下起了雨。本来继续行军的计划只能就此搁置。手冢坐在床边，看着驿站外寂静的街道。
街道上空无一人，雨噼里啪啦的打在屋檐上，跌落在碎石路上。好像把时间暂停了。雨的声音节奏分明，让寂静变得更加的深沉。
手冢凝望着窗外的雨，他的你脑子里突然出现了不二的容颜。
在和不二的相处中，他察觉到自己对不二的初始印象是有非常大的错误的。一开始，他以为不是是那种很老实的人，所以才会被人追着不还手。
但是长久的相处下来，他才意识到，不二并非第一眼看起来那么温和。他的温和纯属是一张不愿意与任何人产生太深的交集的伪装，是一个善于息事宁人的面具。他只是把自己的锋芒掩盖，不希望自己拿浑身锋利且不友好的刺伤害到那些无辜的人。
但是，既然是伪装，就有会露出獠牙和尖刺的一天。一想到这，手冢就有一种奇妙的形容不出的预感。
他离开窗户边，想出去弄一支笔和纸写一封信回去，但是，还没等他打开门，一个下属就急匆匆的跑了过来，跪在门外说道：“殿下，本乡大人派人来报，监狱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