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暗格（13）
木下和其他三名巡查兵的葬礼的早上，天阴沉沉的，没过多久便下起了大雨。
长长的队伍里没有人说话，雨水噼里啪啦的打在每个人的身上和脸上。阿仁扶着玲子蹒跚前行，山路湿滑，泥浆在两人的脚边飞溅。天空上盘桓的乌云看不到尽头，黑压压的没有一丝缝隙。
墓区在六宫山的背面，被一片茂密的树林遮挡着，送葬的队伍到达的时候，神官已经等在了那里。
就在距离送葬队伍稍微远一些的另一侧的树林边，一高一矮两个身影撑着伞站在雨中。
“这一路上我都在想，殿下为什么会来这里。”
手冢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反问道：“那为什么你也跟来了呢？”
“因为相比看到这些悲伤的场面，我比较好奇殿下为什么会来。”
手冢没有回应他，但是不二似乎并不介意，他继续说道：“前几天，我在茶室说完那句话的时候，殿下和宫野先生都表现的很惊讶。”
“我并不是惊讶你知道我的事情，而是对你能够毫不避讳的说出来表示震惊而已。人总是习惯于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你这种明知是一趟浑水的事情，还硬是要挤进来的人确实是少见。”
“殿下似乎很少遇到跟您心气相和的人。”
“高山流水易得，知音难遇。有时候你刻意去追求反而更难找到。多少人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广结朋友却也不追求知音。但是当明白自己想要的什么的时候，反而会发现真正理解自己的人可能这一辈子都遇不到，便不再去强求有人会懂了。”
为殉职者举行的葬礼通常都有自己的流程，在流程结束之后，参加葬礼的人多半都会离开，只有那些至亲的人会饱含泪水的留下来。
“这四个人里面，听说其中两个人的亲人已经都去世了。木下还有一个妻子和徒弟，另外一个人只有一个弟弟。巡察营的工作虽然有一点儿风险，但是相比军部的一些部门，算是比较安全的了，工作到退休不是什么难事。除了七年前因为暴乱出现了伤亡之外，这一次应该是这几年唯一一次出现有人殉职的情况了。”
“殿下的语气，像是从中嗅到了什么不一样的东西。”
手冢沉默了片刻，应道：“你想多了。”
参加葬礼的人三三两两的都已经散的差不多了，墓园里只剩下阿仁和玲子，还有一个瘦弱的小男孩。
不二以为手冢会走过去，但他始终都站在那没动。对于手冢为什么起了个大早，冒着大雨来参加葬礼，却远远的当一个旁观者，他也不是很理解。包括自己为什么能够凭着兴趣跟着他一起来也并不能够给出合理的解释。
不二和手冢所在的位置其实非常的隐蔽，他们两个虽然站在树林的边缘，但是前面有好几棵粗壮且枝繁叶茂的树木，将他们两个的身形隐藏的很好，从墓园的方向，根本看不到这边有人。
雨稍微小了一些，但山林里的雾气开始变浓重了。没一会儿，墓园里的三个身影就变得模糊了起来。从不二和手冢的方向，还能勉强看清楚阿仁正在和那个男孩说着什么，但是没过一会儿，阿仁就扶着玲子离开了墓园，只留下男孩一个人待在那里。
雨已经停了，雾气变得更浓重了，山林里的气温开始降低，而这个时候下山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于是手冢和不二就靠在一棵粗大的树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两个人的视线只是偶尔才看向对方，他们最关注的地方都不约而同的落在了还待在墓园的男孩身上。
男孩在墓碑前站了一会儿，然后微微抬起头，有些茫然的看了看周围，最后缩着肩膀，慢慢的往墓园外走。
不二探着身子，想看清楚雾蒙蒙中男孩的身影。“他这个时候走不会迷路吧，雾这么大。”
“如果只有你自己跟上去恐怕也得跟着迷路。”手冢把雨伞收好，拍了拍不二的肩膀，示意他跟自己走。
不二折一根树枝叼在嘴里，什么也没说，慢悠悠的跟了上去。
两个人在男孩身后有一段距离的地方，配合着男孩的速度慢慢的跟着。谁都没有说话。
男孩似乎很熟悉山路，在这种大雾浓重的天气里依旧能够保持很好的方向感。不二跟在手冢的身后，两个人都静悄悄的跟着。不二在心里早就开始以保护者自居，完完全全是一个大哥哥要保护弟弟的姿态。即便是山路湿滑，他每走一步都像是下了山的兔子一样，一只手还抓着雨伞当拐杖，一只手虚握着手冢的一角，完全没有一个保护者的样子。
但是这都并不妨碍他把长辈的姿态放在最前面，即便只是在心里自娱自乐。
男孩在山脚下停住了脚步，手冢也跟着停了下来，始终都非常谨慎的跟男孩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不二的注意力只在自己脚下的路上，他深一脚浅一脚的恨不得赶快滑下山去，就在他研究自己怎么走的更稳当一些的时候，手冢突然停住脚步，给他搞了个措手不及。
他虽然控制住自己没有喊出来惊动到男孩，但还是没刹住脚步，直直的撞在了手冢的身上。
手冢的后背也跟着撞在了树上，自己完全成了馅饼的夹馅，但他还是敏捷的用胳膊护住了不二，挡住了旁边弹过来的树枝。
不二尴尬的笑了笑，小声的说了谢谢。他扶着旁边的一棵树干往后退了两步。忽然他像是看到了什么似的，使劲的朝树干的一侧伸出脖子，同时拍了拍手冢的肩膀。“殿下，你看......”
不二朝山脚下的方向扬了扬下巴，示意手冢看过去。
手冢回过头看了一眼，看不太清，便只好转过身去，和不二保持一样的姿势，但还是伸出一只胳膊，虚扶着不二。
隔着大雾，他们都看不太清楚，但是至少还能看到一个人影在男孩面前停住，
那人带着一个斗笠，看不清人脸，一身黑色的衣服与腰间的佩刀形成了鲜明的色彩对比。那人看起来应该和男孩很熟，还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男孩似乎对此并不反感，还仰起头跟那人说了些什么，两人交流了一阵子之后，那人便转身离开了。
“这样似乎不需要殿下操心人家孩子是不是有人照看了。”
“我不是为了关心这个来的。”男孩也离开了，但是手冢的视线并没有从他们离开的方向挪开。
“嗯？那殿下该不会是为了调查才来的吧？”
不二只是无心一猜，但手冢微微变化的面部表情已经给了他答案。
“所以，殿下到底在怀疑什么？”
“我们也下山吧。”手冢说着先往前走了一步，然后转过身伸出手想要扶不二一下。
不二倒也没客气，抓着他的胳膊，晃晃悠悠的找了一块不滑的地方踩住，也没敢松手，一路上被人拉着下了山。
“虽然你已经学会了剑道的基本技术，但是身体素质还是不行，力量太弱了。”
“是是是，殿下说的对。”
被人扶着走下山的，自然也没有什么反驳的资本，但是他还是抓住机会，改变话题道：“刚才殿下没有回答，是不是你怀疑了什么呢？”
手冢点了点头，一边走一边说道：“没错，昨天我让我的人去调查了一些事情，确实在里面发现了一点儿奇怪的东西，”
“昨天我们分析木下看到的那个人或许不是什么女人，而是一个女扮男装的男人，但是后来我分析了一下，这种说法并不准确。虽然当时光线昏暗，但要对于一个经验丰富的武士来说，仅仅凭借着轮廓来判断一个人的性别不是什么难事，除非这个男人和女人一样纤细，比如......”手冢上下打量了一下不二，但还是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继续说道：“如果木下真的看错了的话，那么能让他看错的可能性就是身形了。你也看到了，昨天的那些演员，每一个人的身形都非常的纤瘦，几乎接近于一个女人的身形，但是总体上他们的身高还是有些高了。但是如果换成一个还没有长高，但体型很瘦的孩子呢？”
不二马上就反应过来手冢的意思，但还是有些诧异的问道：“殿下不会是怀疑刚才那个男孩吧？”
手冢点了点头，表情严肃。“他有非常大的嫌疑，但是我还是缺少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