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军的口香糖“啪”地掉在腿上,脸色惨白如纸:“那……那咱还能跑掉吗?曼谷那边的朋友靠谱不?”
“放心。”
张东哲从后备箱拎出个黑色背包,拉链拉开的瞬间,露出里面的假护照和码得整整齐齐的现金,红色钞票在路灯下泛着油腻的光:“护照是三个月前托越南佬办的,名字叫张伟,照片是我剃平头拍的,连指纹都用硅胶改了。机场安检口有我找的门路,姓黄的队长收了我五十万,保证放我们过关。”
他看了眼手表,指针指向十一点半,重新发动汽车:“再有一个小时到机场,赶上凌晨两点十五分的航班,飞曼谷经停河内,天亮就能落地。等沈青云他们反应过来,咱早就喝着泰式奶茶看人妖表演了。”
听到他的话,李天军这才放下心来,露出一抹笑容。
帕萨特重新汇入车流时,省城国际机场的监控室里,省纪委书记楚天舒正盯着巨大的屏幕。穿便衣的纪检干部小郑指着画面里的黑色轿车,声音压得极低:“楚书记,目标距离停车场还有五公里,车速还是很快。”
楚天舒呷了口浓茶,茶渍在搪瓷杯底积成褐色的圈,像幅抽象画。
他抬眼看向屏幕,指尖在张东哲的照片上敲了敲:“让停车场入口的同志注意,他们可能会换衣服。张东哲平时总穿藏青色夹克,今天大概率会换深色冲锋衣,他发际线高,说不定会戴假发。”
“明白。”
小郑在笔记本上速记:“李天军特征明显,一米七五左右,两百斤,穿黑色运动服,拎着个银色密码箱,轮子上贴着‘宏达建材’的贴纸。”
楚天舒点点头,推开窗户,机场跑道的轰鸣声涌进来,带着航空煤油的气味:“别在停车场动手,也别在安检口。等他们过了关,到登机口坐稳了再行动。给华阳市那边留点面子,毕竟是市委常委。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让登机口的地勤配合一下,晚点通知登机,给我们留够时间。”
………………
凌晨一点十分,黑色帕萨特悄无声息地滑进机场地下停车场的角落。
张东哲熄灭引擎,侧耳听了听周围的动静,只有通风管道发出的嗡鸣。
他打开后备箱,四个银色行李箱堆得像座小山,拉链上的锁扣闪着寒光。
“换衣服。”
他扔给李天军件灰色冲锋衣,自己则套上件深蓝色连帽衫,帽子拉得很低,遮住半张脸。
从包里掏出假发套,黑色的短发垂在额前,他对着后视镜摆弄了半天,直到完全看不出原来的发际线。
“姐夫,咱分开走保险点。”
李天军拎着密码箱,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白:“我从三号门进,你走五号门,曼谷机场见。”
张东哲拍了拍他的肩膀,掌心的汗沾在对方的冲锋衣上:“到了曼谷机场,找穿红色制服的地勤,报老黄的名字,会有人接咱们。记住,不管谁问,就说去考察农业项目,千万别提国内的事。”
李天军重重点头,转身时密码箱的轮子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响。
张东哲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才拎起背包走向二号门,背包带勒得肩膀生疼。
里面装着的五十万现金,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慌。
他不可能按照跟小舅子商量好的计划行动,在张东哲的心里面,谁也不可信,他可没打算直接去曼谷。
二号门的感应灯随着他的脚步亮起,穿制服的保安正在低头刷手机,抬头瞥了他一眼,没多问。
张东哲攥紧背包带,手心的汗把带子浸得发黑,心脏在胸腔里擂鼓,震得耳膜发疼。
值机柜台前没什么人,穿红色制服的地勤正在整理单据。
张东哲把假护照递过去,指尖的汗打湿了纸页边缘。地勤扫了眼护照,又抬头看了看他,忽然笑了笑:“先生,您这护照照片看着有点眼熟啊。”
张东哲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
他强扯出个笑,声音干涩:“去年办的,可能光线不好,拍得有点怪。”
“没事。”
地勤在电脑上敲了几下,打印机吐出登机牌,笑着说道:“凌晨两点十五分去仁川的航班,登机口十四号,祝您旅途愉快。”
接过登机牌的瞬间,张东哲的手差点抖掉。
他转身走向安检口,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又像踩在刀尖上。
安检员拿着扫描仪在他身上扫过,仪器在腰部发出“嘀嘀”的轻响,他的心猛地提到嗓子眼。
“兜里有钥匙?”
安检员抬头问,语气平淡。
“是……是的。”
张东哲慌忙掏出钥匙串,金属碰撞的声响在寂静的通道里格外刺耳。
过了安检,他沿着指示牌走向十四号登机口,脚步越来越快,几乎要小跑起来。
候机大厅的落地窗外,一架飞机正缓缓滑向跑道,引擎的轰鸣震得玻璃发颤。
张东哲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掏出手机想给李天军发消息,却发现这里是信号屏蔽区,屏幕上只有“无服务”三个字。
他松了口气,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
云层很厚,看不见星星,只有远处的导航灯在闪烁,像串迷途的眼睛。
再有半小时就能登机,等飞机冲上云霄,沈青云、田富国、那些纪检干部……都将成为身后的尘埃。
凌晨一点四十五分,广播里本该响起登机通知的女声迟迟没出现。
张东哲有些焦躁,起身想去问地勤,刚迈开腿,就看到几个穿便衣的男人朝自己走来。
为首的人头发花白,眼神锐利,走到他面前时,亮出了证件。
“张东哲同志,省纪委决定对你实施双规。”
楚天舒的声音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身后的两名纪检干部已经站到他两侧:“请跟我们走一趟,配合调查。”
张东哲的假护照“啪”地掉在地上,连帽衫的帽子滑下来,露出光秃秃的头顶。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只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为……为什么……”
他的声音发颤,像风中的残烛,不解的说道:“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楚天舒弯腰捡起护照,指尖弹了弹封面,灰尘在灯光下飞舞:“沈青云书记说,你这种人,越是觉得计划天衣无缝,越容易在细节上露马脚。”
他示意身后的人上前,淡淡地说道:“走吧,华阳市的旧城改造项目,还有很多账等着你算。”
张东哲被带走时,登机口的电子屏突然闪烁了一下,航班状态从“准备登机”变成“延误”。远处的停机坪上,那架本该载他逃亡的飞机,像只被缚住翅膀的鸟,在探照灯下泛着冰冷的光。
凌晨两点,沈青云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邱健华发来条短信:“人已抓获。”
他望着窗外泛起鱼肚白的天空,点开那条粮农割麦的短视频,把音量调大。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童声在空荡的客厅里回荡,沈青云端起早已凉透的浓茶,一饮而尽。
茶很苦,却让他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
他知道,张东哲的落网只是一个逗号,接下来的路,还很长。
落地窗外,第一缕晨曦正刺破云层,给城市的轮廓镀上金边。
沈青云走到书桌前,翻开笔记本,在张东哲三个字旁边画了个叉,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在寂静的清晨格外清晰。